林尘于酉时方才回到茅屋处,而老人已然半靠茅屋房门陷入半梦半醒之中,显然是一直等在这里不曾离去。
少年见状有些心疼,然还不等他感动太长时间,却忽而听得老人口中呓语,“唔……好酒,好酒啊!”
林尘剑眉霎时倒竖,随即抬起一脚,直将那重不到百斤的老人给踹得离地寸许。
“哎呦呦!哪来的倒霉孩子扰人清梦,看我不……呵呵呵……你回来啦!”
话说一半,老人急忙改口,只因他已然看到林尘那不太好看的脸色,但老人反应虽快,却仍逃不过少年的火眼金睛。
“今日又喝了多少?”
老人口中嗫嚅两声,“不多,也就二两!”
林尘懒得听他废话,直接伸出手来,“酒呢?”
老人伸手入怀,颇为老实的将酒壶交于少年,“真没了……”
林尘自不会信,轻轻晃了晃酒壶,在确定其中无酒后更是怒其不争的狠狠瞪了老人一眼,随即却转身向外走去,也不作声。
见自己宝贝酒壶被拿走的老人赶忙跟上,而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发问,“咱们这是去作甚啊?”
“买酒!你身上还有些银钱吧?”少年淡淡开口。
老人闻言自是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臭小子头一回愿帮自己买酒,他心中当然高兴,虽说买酒的钱还得自己来拿,不过这却仍不挡其心头宽慰。
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并肩向学院外走去,虽无声,却有丝丝温情于二人间萦绕,自有一种温馨之感。
然还不等二人走出学院便就发生了件小小的意外,在这几近深夜时分,两人竟是遇到了个如仙子般的小小姑娘。
小仙子略有调皮,却是颇为胆小,更不经吓,少年一番咋呼之后将其送至走失长辈所在区域,也顺手从小仙子手中吓到了十两银作为此番引路报酬。
少年就此开心离去,却不曾察觉身后老人又自怀中取出十两银还予了那小小仙子方才转身跟上。
“今日加餐,我要吃鸡腿!”远处隐隐传来少年那兴奋的声音。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次我要鸡腿,你吃爪子!”老人回应。
“怪人!”看着二人身影隐没于夜幕之后,小仙子方才循着气息奔向了自家长辈所在之处,毕竟夜晚好黑,还是有些怕怕的。
不多时,一老一少带着只半凉烧鸡,提着半壶劣酒回了茅屋,随后少年自不忘背着老人将他辛苦得来的那两滴丹液倒入酒壶,闻着丹液那丝丝清香,少年这才颇为自傲的昂着头将酒壶还给老人。
“尝尝!”
老人仰头就是大口酒水下了肚,随之便略有讶异的开了口,“咦?今儿这酒劲儿有些大呀!才喝一口就感觉身子热了。”
“那可不!”少年一听心中自是更为开心,不过转而却又小心说道,“接下来我或许会离开几日,你……”
老人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该去就去,我帮你看田!”
少年先是一愣,待到回过神后便是用力重重点头,“嗯,要等我回来哦!”说着林尘眸中便有丝丝憧憬浮现,“刚好我也能趁此机会看看你总对我说的那些江湖!”
吃的正香,林尘却突感自己眼前场景出现了变化,面前老人身影亦随之模糊开来,然不等少年做出反应,其眼前画面却是变得纷乱开来。
他看到自己跟随那余明副院长坐上了头狰狞异兽,同行之人有学院一众新生骄子,说是同去蚀日森林历练,他看到了众人眼底对自己的鄙夷,模糊间却也感受到了其中有位异兽骑士对自己散发出的些许善意。
柳擎苍,是那人姓名。
然后少年又看到在某处密林中那余明副院长好似对柳擎苍一行人说了些什么,再之便带着自己与众人分别。
最后一眼,他看到余明好像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然后,林尘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感觉非常不好的梦。
梦有些怪,并非连续,而是像片段般在少年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身处梦境的少年不曾置身其中,反而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首先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模糊身影,在那身影周遭空间好似扭曲,少年拼命去看却仍旧无法看清那人模样,所能看到的只有其身前四名容貌依旧模糊的幼童。
隐约间,少年耳旁响起寥寥数语。
“我给你们一个纵横天下的未来,但我要你等铭记,汝之生死,为我所掌!”
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波动,能够从中感受到的只有冷漠,与一股令少年发自灵魂的颤栗。
他想凑近一些看能不能听到更多,然而下个瞬间少年眼前画面就变成了另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恍若仙境的山谷,有鸟雀啼鸣,亦有群兽往来嬉闹,清风徐徐,置身其中好似可使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扰。
谷中正有一群男女兴致勃勃的高谈阔论,其中女子有二,老者有一,还有六个青年男子,恍惚间少年听到其中一人的不羁笑声。
“让我等今生于这源天大陆纵横一世,闹他个天翻地覆!”
另外五个青年男子闻言亦放声大笑,豪气冲霄,身姿婀娜的两女则笑意盈盈的看着那六个锋芒毕露的男子,眼波流转间的美景让人沉醉,唯一老者也开怀大笑,眸中满是欣慰。
与最初那般,九人的样貌依旧模糊。
画面再度转动,依旧是方才谷中九人,不过此时他们却没了之前的欢快,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出现在山谷上空那近乎遮蔽苍穹的黑色巨掌。
伴随着巨掌落下后的天崩地裂,少年眼前再度化作一片黑暗。
视线恢复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在一群黑衣人围攻中苦苦支撑的数人,即使在梦中,身无丝毫修为的少年仍旧可以感受到从那些黑衣人身上传出的恐怖波动。
九人中的一名女子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然那双美眸却满是担忧的看着身前浴血搏命的同伴,直至老者突然发威,以强绝实力生生将包围圈打出一个缺口,在将其他同伴送出包围圈后却是霍然转身独对身后诸多强敌。
老者飒然一笑,浑然不将诸多强敌放在眼中,只是深深看了眼地上那早已没了声息的同伴。
“知道丫头你喜欢热闹,老头子也没啥本事,下来与你做个伴倒也挺好!”话音未落便悍然冲向敌阵,耳旁呼啸而过的劲风吹散了身后同伴的呼喊……
画面又转,仅剩四人中伤势最轻的男子缓步走出,身后三人有一右臂齐肩而断,另一背部为人强行撕裂,森森白骨暴露于烈阳之下,甚至隐隐可以看到其中缓慢跳动的心脏,最后一人胸膛更是完全凹陷,生息近乎全无,不知是否还活着。
尚且意识残存的三人神情平静的有些诡异,只因一个个在眼前死去的同伴早已让他们那以往活跃的心只剩死寂。
“走吧!我可以撑到你们离开。”为首青年开口,而后便如之前同伴那样纵身的冲向后方追兵。
“你们活着,我们才有家,给兄弟们的魂留个归处……”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少年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梦中深夜,一小镇某个隐匿于暗中的房门前突兀出现三人,已经丧失意识的两人被那浑身上下布满了骇人伤口的男子扛在背上,房门缓缓打开,人影显露,却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看着眼前如丧家之犬的三人。
“医好他们。”话音嘶哑,犹如地狱中恶鬼哭嚎,在将二人交到对方手中之后男子转身便走,只有一滴鲜红自眸中落下。
“凭这副身体你还能做什么?”
“还能啃下口肉……”话音未落,人影无踪。
最后一副画面,山峰上的两个人影各自看着不同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其中独臂人率先发声。
“如果没有成功就下去的话那几个家伙应该会揍你吧!”
语气中满是轻松,甚至还带有一丝羡慕。
“恩,确实该揍,但相比挨揍来说我更怕安慰。”另一人影苦笑开口,而后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将其置于胸膛,作手刀势猛然刺下,随之从中掏出一颗犹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下一瞬,身处梦中的少年目露惊骇,只因他看到那人手中心脏在血光闪烁时竟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开始颤动了起来。
少年看到那颗心脏生出五官,长出四肢,最终变成一个分外惹人怜爱的婴儿。
在那颗心脏化作婴儿之后生长却仍旧未曾停止,他慢慢长大,不消片刻时间就已变成了孩童模样,又是片刻过后,孩童化作少年。
与之同时,那心里一直认为自己身处梦境的少年眼中露出无法置信,胸膛之下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然而他的双眼却从头到尾都在死死盯着那双眸紧闭的少年。
“这……是我!?”
少年口中喃喃,却在这时那才出生不足一个时辰身上还带有点点血迹的少年双眸骤然睁开。
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眸中满是血红,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癫狂、摄人心魄的嗜血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
唯有瞳孔一点如黑洞般的死寂向人展示着眼睛主人那心如死灰般的冷静,亦或冷酷。
直至某时,他好似看到了那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少年,随之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