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张敬业的夫人李淑贤住在广州城中的豪华公寓里，一连几天不见丈夫回家，便埋怨起来：这老东西是忙昏了头了？还是又装模作样、外出参加什么公益活动去了？或者是又看上哪个漂亮风骚小姐，沾花惹草去了？连星期天休息也不回家，真是不可理解！再说，就是公司有重要事情，你必须参加，人不能回来，也该来个电话报个信，说明一下情况，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你心里还有我吗？有这个家吗？难道我不能为你生儿子，就一分钱不值了吗？你今天有这么大的张氏集团，这么多财产，难道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没有我的奉献？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不信你今后就没有用到我的时候。

李淑贤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怨恨丈夫：自己身体不好，长年生病，不能做事，却是豪华公寓住着，有病住院看病，无病居家闲养，每天华衣美食，养尊处优。张敬业从来没有怨言。这么大的公司，全靠他一人打拼，星期天也不得回家，够辛苦的！我这样埋怨，是不是冤枉他了？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共同打拼创业，风雨同舟，感情深厚，理应互相理解原谅。所以，李淑贤不见张敬业回家，埋怨归埋怨，关心归关心，她还是决定主动打电话给他，问明情况。可是接连打了几遍电话却始终打不通，她便怀疑起来：到底什么情况？是玩去了？还是外出办事去了？难道是在外头惹出什么麻烦、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既不打电话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打电话给张敬业办公室的女秘书高文雅。她知道张敬业最信任他的这位女秘书，什么事都肯对她说，愿意与她商量，什么事都愿意交给她办。这位女秘书办事也确实能尽心尽力，让他满意。

李淑贤立即接通了高文雅的电话。

“喂，小高，你们张董在不在公司？怎么几天都不见回家？”

“张董啊，这几天都不在公司，他对我说有事到深圳去了。”高文雅见是张夫人的电话，连忙回答。

“到深圳办事去了？公司有什么重大事情，非要他亲自去办？”

“最近也没听说公司有什么大事。可能是张董的私人事情，别人代替不了，必须他亲自去办。”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张董没有打电话回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也无从知道。因为是张董的私事，我也不便打电话去问；当然也不能胡乱猜测，随便说。张夫人，实在对不起！”

问不出结果，李淑贤又埋怨起来，而且有些怀疑，她说：

“到深圳去，无论私事、公事，一去几天不回来，即使不便给公司打电话，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他倒好，公司不给打电话，家里也不给打电话，今天我几次打电话给他，他都不接。你说奇怪不奇怪？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这么难办？一去就是几天不回来，公司、家里，都不知情，你说急人不急人？真是急死人了！”

高文雅见张夫人着急，于是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张董这次到深圳去，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让人不好理解。你说是办私人事情吧，却又带了公司的人员去；带的人也奇怪，营销部门的人一个不带，只带了保卫科的宋科长和保安员丁献一起去，你说他们除了会看大门，会谈什么生意？而且，张董一去几天不回，也没有个电话打回来，对公司的业务也没有作个安排。如今保卫科那边值班人手不够，急着找宋科长找不到；公司各部门的主管回报请示问题找不到张董，文件不能批，业务无法开展，私底下也有不少议论。”

李淑贤听高秘书这么说，更加着急：这老东西到底到哪里去了？竟然抛开公司多少大事不管不问，这不是影响到公司的业务开展吗？又听高文雅说，公司各部门的主管回报请示问题找不着他，私底下有不少议论，觉得问题重大，不能不问。于是说：

“各部门主管都有些什么议论？严重不严重？对公司的发展有没有影响？你说给我听听。”

高管们的议论乱七八糟，都是各种猜疑，猜测，没有定论，没有统一意见。高文雅听见张夫人这样询问，事情关乎张董和公司的名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觉得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她认真想了想，认为还是应该把高管们的议论，以及张董的行动，对张夫人说个明白。张董不在，公司的业务无人主管，也好叫张夫人知道目前公司的真实情况，帮助公司想想办法，解决问题，平息混乱。于是说：

“是有不少议论，乱七八糟的，各种说法都有，电话里也不便说。我正在上班，有不少事情要做，不便擅离。现在张董不在公司，没人当家，许多业务无法开展。这些情况，我觉得您老人家也有必要知道，好帮助公司想想办法，拿个主导意见。您老若真的要听，还得请您到公司来一趟，我把听来的各种议论，意见，慢慢说给您听。”

“好吧，我就到公司去一趟。”

李淑贤竟然答应了。若在以前，她，尊贵的董事长夫人，又这么大年纪了，体弱多病，需要静养，一个普通职员说一声，她才不会答应过去呢。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张敬业不在家，这么大的公司无人主管，她不能让公司的业务受损失，这关系到张氏集团的名誉和利益，关系到张家的名誉和利益，非同寻常！高文雅是张敬业身边最信任的人，她既然要她去，必然知道内情，有重要事情要对她说。看来想知道张敬业此去深圳的真实情况，高管们都有些什么议论，其中的隐私秘密，就必须屈尊亲自到公司去一趟了。

李淑贤坐车来到张氏公司，刚下车，就看见高文雅在公司大楼门前等着迎接她。高秘书看见张夫人来了，连忙走上前扶着她下了车，然后搀着她一起走进秘书办公室，先招呼张夫人在沙发上坐下，又忙着去沏茶。

李淑贤急着要知道张敬业的去向，到底干什么事情去了，以及公司主管人员对他此行的许多议论，招招手叫高文雅坐下来，说：

“快跟我说说，你听说你们张董这次到深圳到底去办什么事？这几天，各部门的高管们私下里都有些什么议论？严不严重？对公司有什么影响，等他回来，我也好给他说说，提醒他以后注意。这样会毁了公司的！”

“我也只是听说的，您叫我说，我不敢隐瞒，只好说给您听听。但是，我必须预先声明，我听说的事都是高管们私下议论的，他们也是听来的，未必就是真的。”高文雅欲说，又不无顾虑，只好先这么说，以便推脱责任。

李淑贤自然明白高文雅这么说的用意，说：

“你只管说好了，言者无罪。我也未必就当真的。”

“那好，我就说了。听说，张董这一次带宋科长一起到深圳去，是去要回儿子的。”

“要回儿子？谁的儿子？”

“当然是张董的儿子。”

“他有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老东西连我也隐瞒？”

李淑贤一脸惊奇地看着高秘书，催她快说。高文雅想了想说：

“张董的南山别墅您可知道？”

“知道。我还在那里住过几回呢。那里的风景不错，溪水潺潺穿墙而过，院子里有一个精心设计的花园，竹木苍翠，鲜花四季，空气也新鲜。就是地处郊外，离市中心太远，购物、看病都不方便，所以我不愿意住在那里。那里的总管李嫂，是张家的老人员了，服侍过老太太，我们熟得很。”

“除了李嫂，别墅里，您还熟悉那些人？”

“那时候，别墅建成不久，人员配备不全，除了李嫂，外面大门上就只有一个看门的保安老杨，见过几次面，并不熟悉。”

高文雅见张夫人并不了解南山最近发生的事情，说：

“您来别墅住的时候，大约是在一年多以前吧？”

“一年多？不止了。算算都有两年多、快三年了。”李淑贤仔细回想着来南山别墅的情况，计算着来别墅时间。

“难怪您不知道张董有儿子。您现在再到那里问问，大约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张董有儿子的。还听说张董给儿子起名叫继业，希望儿子长大后，继承张董和张氏集团的事业。您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张董的儿子，张董对这孩子是多么重视，寄予多大希望啊！”

“他一直就有这个心愿，想生个自己的儿子，继承张家的事业。可是，我年轻时怀孕流产后，患上妇科病，不能生长了；他这么大年纪了，就是我不管不问，哪个女的愿意给他生？”

“自然会有。”高文雅把平时听公司的一些接近张董的人员私下议论的传闻说了出来，“听说，是一个从苏北来的农村青年妇女为张董生的。这种事也不稀罕，社会上把它叫做代孕，又叫借腹生子。”

“真有这种事？真是天下奇闻！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俗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代科学发达，技术先进。不论男的女的，只要一方能生，你想要孩子，不仅有做代孕的，还有做试管婴儿的。你只要有钱，又肯花钱，什么事情都有人愿意干，也有人愿意帮助你办。”高文雅解释说。

“连这种事也有人愿意干？还有人愿意帮助你办？”

“有。你没有孩子，觉得事业后继无人，是个大缺憾，就想要孩子；人家没有钱，想办的事情办不成，伤心、难过，干急躁没办法，就想方设法找钱，赚钱。两下一拍即合：你花了钱，有了孩子，将来事业后继有人；人家干了事，帮了忙，有了钱，想办的事情办成了，也如愿了。这就叫有失有得，有得有失，各取所需，互有得失。”

张夫人好像听天下奇闻，不停地摇头，觉得不可理解。高文雅说：“您老每天住在深宅大院、高楼大厦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有轿车，在家有人服侍，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听说苏北农村的农民现在仍然很贫困，平时还好，粗衣粗食，四时无缺；要是遇到天灾人祸，或是家里有人患上重大疾病，孩子上大学等事情，要花大钱的，自己就无法解决了：借钱，农民收入不多，借不够；贷款，没有抵押担保，也贷不到。实在没办法，又急于用钱，有的人就只好走这种歪门邪道了，获钱又多又快。”

李淑贤到底被高秘书说服了，她终于点点头说：

“你说的这种情况，在农村可能会有。小时候我在农村也听说过。”她随即问道：“你听说跟董事长生儿子的这个苏北农村妇女，家庭是什么情况？”

“听说她的儿子得了白血病，要做骨髓移植，需要很多手术费，她家里筹不够。”

“董事长给了她多少钱？”

“这个，我怎么知道？大约只有张董和那个苏北妇女知道了，外人是很难知道的；但是可以肯定，是一笔不少的钱。否则，谁肯干这种事？苏北农村妇女都是很封建的。”

“苏北距离广州这么远，董事长怎么会认识这个苏北女人？是谁介绍的？”

“只要肯出足够多的介绍费，自然有人介绍。听说给张董做介绍人的，是公司产品展销店的老板金小姐，她也是苏北人，以前曾经做过张董的秘书，与张董的关系一直不错。”

“这个苏北女人来了多久，就生孩子了，还是个儿子？”

“一年多。恰好就是您没有来南山别墅的这段时间。”

“怪不得有一次我想来别墅花园看看，董事长说，花园里才喷过药剂，对我身体不好，不叫我来；原来有秘密的。”

“大约那时候那个苏北女人还没有生孩子，您看见会生气，不便让您来。现在生了孩子，那个苏北女人辞退走了，就不会瞒您了；说不定还会主动请您来看看孩子呢，毕竟张家有后了，张氏集团后继有人了，是件大喜事！”

“他至今没有对我说，我也一直不知道。其实，这事不该隐瞒，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听说孩子才满月，那个苏北女人刚被辞退；也许张董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孩子就被人偷去了。”

“告诉我，我也不过来别墅看看，也不能替他抚养孩子，还是要顾保姆。不过，我不理解：孩子养在别墅里，高墙深院，又防守严密，外面的人一概不许进入，也极少有人知道。你说，孩子怎么会丢失呢？这不奇怪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为此，听说张董和宋科长也调查了很长时间，最近还听说雇佣了私人侦探参加侦破。”

“还雇佣了私人侦探？这么困难！现在调查清楚了？”

“这是肯定的，否则，张董到哪里抱回儿子？”

“你听说到底是谁偷走孩子的？别墅两道围墙，那么高大坚固，两道铁门，都有人看守，小偷是怎么层层进入，偷走孩子的？”

“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又说是绑匪，又说是那个苏北妇女，真实情况至今不知道。您老要想知道清楚，就只好到南山别墅去调查。张董既然到深圳去接孩子了，那里的人员现在该是知道清楚了。”

“有道理。我们现在就到南山别墅去调查调查。问题发生在那里，也只有那里的人能知道清楚。”

李淑贤站起来刚要走，又停下来，心事重重地对高文雅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孩子既然找到了，抱回来还不容易吗？怎么需要去那么多人？连保卫科长宋成也去了，而且一去就是这么多天，公司多少大事耽误了，孩子不见抱回来，去的人一个不见回来，也没有消息。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您老考虑得对。公司的高管都这么想。我也这么想。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不容易解决的问题。您想，以张董办事的能力和张氏集团的声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这事情竟然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一定是另有隐情。这也正是公司的主管们担心和议论的关键。有人还估计，张董这么多天不回来，也没有电话来，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李淑贤听了默默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拉着高文雅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