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原下地面不平凡,麋集三教九流、地痞青蛇、倒家稗客,荟萃坐贾行商、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不乏买醉黄垆的酒徒、访艳青楼的飘客,不缺倚门之娼、江湖之盗、豪赌之亨。一桩离奇的赌搏,时常被人提说。一个外号老鼠牙的赌徒日日下场耍钱,押明宝,赌运气,押上红为大赢,押上黑为大输,押在红的边角或黑的边角,为小赢小输。一般赌徒掏现钱押宝,只有老鼠牙在心里下注,每开一次宝,他都会说“输了”,同时把一个铜钱交给做宝的庄家,赌徒们嘲笑老鼠牙愚痴。如此延续一年,老鼠牙日日在心里下注,日日输钱,从不心疼。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这一天开宝,老鼠牙喜极而泣,跪地大喊大叫,“我大赢!我押1万!”按照1赔36的规则,庄家要赔老鼠牙36万两银子。庄家自然不服,双方闹到县衙,官府裁决如下:如果庄家先前已接受老鼠牙的赌注,那么,前面赢的要接受,后面输的也要接受。赌搏讲究公平,不能只挑赢,不服输。结果,整个赌场输给老鼠牙,这个皮缠棍遂成原下“鼠霸”。
原下青槐荫陌,街巷绿柳垂庭,暂停南北客,权歇名利公。乾嘉年间,下官属吏奔走沉浮,才士书生落拓不偶,江湖游医步履蹒跚,神卦先生铁嘴破天,南北熙熙皆为利来,东西攘攘皆为利往。原下街面繁华,茶寮酒肆密布,车马大店相望,当铺5家,钱庄票号4处,商铺店面鳞次栉比,明里暗里兼营鸦片,商情由此繁荣。一个山西人做粮食生意,后来又酿醋卖醋,天天用斗提银子,柜台算盘八尺长,四个账房先生同台算账,十年工夫发大财,在原下置地800亩,骡马满圈,妻妾成群,人称“醯客”。长工越拉越懵,生意越做越精。糕点是小本生意,老掌柜有秘方,凡新招学徒进店,头三天不准出店门,除了学习店规外,就是让他们敞开肚皮,吃刚出锅的热点心。此后,一见点心就反胃,没有一个人偷吃,可以手脚干净地上工了。
历史与传说并肩,神话与现实牵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分辨。鲧死腹裂而生禹,帝女溺而化精卫,刑天断首舞干戚,冷酷而不恐怖,悲壮而不悲哀。蚩尤铜颡长牛角,铁耳生两鬓,目光如炬,势如怒涛。最后一刻,随着战神伟岸身躯的倒下,一臂撑地远眺西天火烧云,一臂掷械于大荒之野,随即化为枫木之林,片片红叶,斑斑血迹。根索水而入土,叶追日而上天。原下多血性枫树,红叶映日炫目,战神精神所化,习武之风不绝。
晚清时期,原下镖局各树一帜。那些赳赳镖师,不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就是赋闲的官府名捕,包揽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一个“武”字,有人解读为“止戈”,有人解读为“一戈一匕针锋相对”。不同的解读,不同的营生,镖师一帮派,绿林一山头,持续斗法,长久较量,谁也灭不了谁。还有极少的一种人,飘然世外,不染是非,既不做镖师,也不当土匪,只是一味地习武,与镖与匪都有交情。杨大师正是这种人,放牛娃出身,日日投石圈牛,练就一手飞石功,无人不忌惮。一镖师押送货物进终南山,刚出原下地界就被劫了,情急之下拍响杨大师门环。杨大师放下端在手心的水烟,“在阿哒丢的镖,在阿哒喊叫我的名字,只说这货物是我的。”那镖师依计而行,被劫的货物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珉国初年,原上宗师易大,原下宗师宫武魁,远近巍巍,遐迩峨峨,彼此敬而远之。有一年,易大走州过县,被强敌围困在客房里,一围三天三夜。武不善作,强敌破门而入,空空洞洞,人没了。仰颡一看,房顶一个豁口,碗口大小,根本容不下一个人,更何况易大身腰粗奘,手腕跟常人脚腕一样。易大不置家产,不娶妻室,只是终日打熬筋骨,一个悬念重重的高人。在官道上,一匹驮麻包的青骡卧倒不起,挡住了过往车辆,无论主人咋么抽打,青骡纹丝不动。宫武魁走过去,一个马步下蹲,天雷似的大吼一声,将青骡提离地面,一转身挪到道边。“好汉神力,打虎武松!”宫武魁悄然走开,双手虎口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