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刚和陈大来自小就是好朋友,县长刘运生和陈大来自小也是好朋友。他们三个人自小一块儿读书,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在一起。当然,他们三人中最会读书的还是陈大来,八十年代中期,他们三人一块儿去考大学,结果呢只有他陈大来一个人考上了。
他们两人复读两年后才考上。陈大来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就分配在本市市政府里做市长的秘书时,他俩还在乡政府里做一般的干部。后来,他俩有事没事,只要到了市里,就直往大来那里溜溜。
他们三人也很铁。后来,陈大来丢了铁饭碗往深圳里钻着下海,他俩还特意去做他的思想工作,说他在市政府里这么一个好好单位,工资这么高,待遇又这么好,上下班都有车接车送,百事千事万事不要自己去操心去忧虑,这何乐而不去为。
跑到深圳去创业,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事还要从头越。可陈大来还是没听他俩的,他看中的事要做可谁也阻不了他。几年之后,陈大来在那里事业大成,抱金抱银,他办的中日合资企业搞得红红火火,那些日本老板也高兴不已,总总伸出大拇指夸着大来说,你的高高高。
他俩跑到深圳一看后,也在不停地夸着大来说,大来呀,你真是个人才呀,我俩远不及你,你的思维真了不起,不难怪你那么会读书。大来一听只眯眯地笑。那一次大来要把他俩都要留在他的厂里担任主管负责人,年薪百万。
他俩开始时很乐意地接受了,但思来想去后,就悄悄地对大来说,大来呀,从个人赚钱上来说,你给了我俩每人这么高的年薪,我俩当然是万万的高兴啊,但从咱俩那里这么穷的地方来说,咱俩还是要回去,能带领大家努力多富一些就好一些。后来,大来也同意了他俩的做法,将他俩送上车时,大来对他俩说,你俩做得对,为领导的为着家乡人民的富起,你俩能舍弃个人的利益,这是崇高的。当然,今后需要我为家乡出力出资的时候,请二友不要忘记了我。
他俩回家后不久,陈大来听说阎良县修建渭水大桥,他就寄来了五百万。接下来他年年都通过同乡会向县里的扶贫基金会捐款。
周刚想完后,就径直地朝坐在会议中央的刘县长说,县长呀,依我看能挑起胡葱峁脱贫致富重担的只有一个人,你知,这个人可不是咱们县里在职在编的领导干部,而是……刘县长听他这么一说,那茫然的眼光突然收拢过来了,在灯光下,两粒如锥子一般的光点直落在镜片上,那宽厚的额头上那几根跳跳闪闪的皱纹,忙地一绷就不见了。
他那眼睛一亮,眼角上那几根鱼尾纹上忙就挂上了几丝和蔼的笑意。他把脸完全转着朝向着周刚后,又将那厚厚的嘴唇努了努。意思是叫他继续把话说完。周刚一见,忙就接着说起了。
县长呀,我想请陈大来来担任胡葱峁的扶贫主任和任该村的党支部书记,你看怎样?刘运生一听忙让额头上的皱纹激烈地翻动着,那浓浓的两道眉毛被拧得如鸟雀的翅膀在激烈地扑闪着扑闪着。好久后才停下来,带上几分茫然的语气在问,他这个大老板能回家乡来干这件小事吗?
咱们的扶贫工作能与他相干系吗?他回来干这种扶贫事不大才小用呢?他这么个大派头大架势的富翁能会回到这个山陬的角落么?我们这么去请他他会同意吗?我们这样去请他没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不显得盲动和莽撞吗?
县长一串串疑问表面上看起来在敲问着周刚,而实际上也在敲击着他自己。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周刚在用肯定语气说,县长呀,只要咱们两人一同真心实意去做一做他的工作,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好我们的请求,你我都知道大来这个人有很强的家乡情家乡观念,我们能从他年年寄给家乡的款金里就可以理解到的。说到这里三顾茅庐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对,县长忙点上了头,把那疑虑的目光漫漫地消散在镜片上。会议一阵后就结束了。
两天后,刘县长和周乡长两个人就坐上了南下去深圳的高铁,两天三晚后,他们就到达了深圳。中午时分,他俩就到了陈大来家里。一进门,陈大来一见就大感突然地问上,二位老同学是什么风把你俩吹来的?怎么来的时候连个电话也不告诉我。他们只好打着诳在说,我们也来得太突然了。没一阵后,三人就开始吃饮起来。
吃饮到半途,三张红红的脸就像三张开着的花朵,多美啊,多高兴啊。三人谈起了儿童时代,谈起了读书时代,谈到了青年时代,谈起了中年时代,谈着谈着,又谈到了向老年的边缘迈进的现在——每个人都快五十岁了。叹,人生如梦,只是匆匆地在人间走一遭!
这时陈大来欠了欠那肥肥的身子,随手从餐巾纸袋里抓了几张纸儿,往脸上抹去,大概是他对人生的感悟要比他俩深刻得多些,这里他那锐亮的眼光显得几分浊暗,那眼睛总是半张半合地眯着,眼角的落深处绽着一滴浊浊的泪花。脸儿刚来擦完,那纸巾就迅捷地落在眼角两边在轻快地往里挤了挤,压了压后,手又迅捷地缩了过去。
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了,弄得他那长长的铲青式的黑白相间的头花在抖动着。他那肥肥的圆脸盘儿,本来就黑里透红,现在酒力的作用下,更显得那么红红旺旺,生机勃发,像正午燃烧的太阳。
看上去那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和富有,庄重和充沛。那红厚的嘴唇宽宽地向嘴角边弯了下去,如半圆一般地荷包着。这时他的眼睛带上深情的目光向他俩久久地望了望后说,两位呀,月是故乡明,我虽然远离故乡这么久了,但是我的梦里我的一切还是在故乡里,还是和你俩在一起,不管怎样我怎么也驱散不了。今天你俩都来了。
咱们就好好地多聚几天,久久聊聊呀。如果还有时间多的话,咱就带你俩去香港多浪几天。行吗?这时,运生忙接上话在说,我俩的时间也紧罗,下次有机会就按你说的行程去做。话到这里他故意显出几多为难的样子在说,老同学呀——大老板,哎呀,有件事……我想求……说到这里,就嘎然而停了。这时,大来正想来呡一口,听到运生这么一说,忙将嘴巴从酒杯里空出来,在接上说,老同学,你们有啥事需求我帮忙,就尽管说,别卖关子。嘿嘿。这一笑,就引出了周刚的搭讪声,老同学——大老板呀,言归正传了。我俩来这里主要是求贤呀,三顾茅庐求诸葛,我俩千里迢迢求贵贾呀。
周刚说到这里,便觉得时机到了,就直通通地对他说,贤兄啊,我和运生老弟特意来你这里就是求你出山呀。这时大来一愣,眼睛怔怔地望了他俩一阵后,便把酒杯一举,带头饮了干净,等到他俩全都照样饮了后在说,为了家乡事,为了家乡人,要求我什么我都答应。这时他们乘着酒兴,便伸出了指头,一块儿把勾子拉上了。
坐回到原地后,运生在认真地说开着,老同学呀——大老板。生你的家乡(胡葱峁)正缺少一个支部书记和扶贫的主任,我和周刚反复考虑了,为了那里的脱贫,为了那里的致富,那里缺你是万万不可以的啊。只有你的存在,才有那里的脱贫致富。
我俩都知你,你一直都心系家乡,你能把家乡这件事办好了,家乡人民会把你的大恩大德永远地记下来。另外,我在想,你的工作作风,你的聪明才智,你的爱家爱乡的精神与情怀,是永远值得我们俩敬佩和学习的。陈大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俩是有备而来。话到这里,他又一次拿着餐巾纸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都认真地擦了起来,擦完后又在认真地说着,老同学呀,你俩是看得我起,不然不会来的。
但是,我一离开这里,这些厂怎么办?如果说胡葱峁还没有脱贫,我每年就给上几百万元钱不行吗?
说到这里他也显出了几分无奈与可怜。这时运生也深情看上了他一眼后在说着,老同学呀,你这里的工厂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呀,我想是这样的,你的儿子,我的大侄子,他也这么大年纪了,从他的学识上来说是不比你差的,这里的家就全让给大侄子去干吧,你看行不行?你想想你是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不就在这里干得轰轰烈烈吗?
年青人还不让他们去闯去干,这怎么行呢?话又说回来,反正你们两爷崽,不是你回去就是大侄子回去担任这两个要职。另外,那胡葱峁你每年都给他们那么多钱,给来给去还给上几十年给到最后,他们还是贫的贫穷的穷。这是什么原因呢?我们要解决那里的贫穷,最根本的东西就是要有如你这样的人去帮助他们从思想上,从根本上,从源头上去脱贫。
现在吗,我们三人都快五十岁了,最终还是要把胡葱峁这副脱贫的担子要挑好起来,挑起这副脱贫的担后最终要将它扔到遥远去。这样我们才能很好地对历史,对那里的人民有个很好的交待。哈哈。陈大来越听运生这么地说着,越觉得这肩头上的担子越沉重,越觉得他俩在追着他要鸡巴割,躲也躲不了了。他想如果从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现状,自己舒适的生活条件去考虑,自己是不可能回家乡去帮助胡葱峁扶贫的,并且胡葱峁扶贫的事八丈杆子也打不到他自己,也就是说那里的贫穷也好富裕也好总总跟自己牵不上边挂不上钩呀。
但是作为一个家乡的人作为一个共产党人作为一个五十来岁的人,不能眼光光地看着胡葱峁的人们永远地贫穷下去。从另一面来讲这也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对,他俩想得好,做得对。他俩为什么特意来这里请我回家扶贫呢?我不能做自己富了就顾着自己,而不去考虑着别人的人。如果只顾自己这样能好好地活下去的话,那么我就太小气了,太自私了,太没有良心了。自己是故乡的人民把自己培育大的,自己走上富裕之路,是从故乡这条路上走出来的,也就是说没有故乡的路也就没有自己今天富裕的路。
今天,故乡的人民要我回馈一点给他们,而我却怎么说不行呢?这样,我就不是一个忘恩的人吗?我就忘记了故乡人民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吗?这时,微微张开的那张宽厚的嘴巴愣愣地一惊,惊得上下那稀稀朗朗的胡子在一戳一戳地动着,好一阵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在默默而又懵懵地呡上一口。这时,还算周刚会乖巧,他一见赶忙拿起筷子从那红红的虾公碗里夹上一只往他碗里放过去,未等虾公落稳,就深情地劝慰了一番。等到他的心情又恢复到了原状时,便又用激将的话儿说上,老同学呀——大老板。
你回胡葱峁去了,我想是这样安排并解决好你的食宿问题。那儿胡葱峁毕竟还是个偏僻的地方,你离开家乡住进大城市三十年了,肯定再住上那儿去可难得适宜。另外,那儿早晚蚊虫多,又加上食宿不便。你就住在胡葱峁乡乡政府里,那里特意为你腾出了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房,里面空调冰箱冰柜空气能热水器什么的都齐全,住上去很舒适,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就做上你的侍卫或保安。你每天上班下班我都用车接车送。
行不行?运生听到周刚这么一说,忙摇着手在补着话说,老同学既然回去给家乡扶贫,我就要亲自照顾好他的生活,照管好他的身体。不然回乡后出现了不适之处,让他吃苦受累,让他身心受损,我的良心往哪儿搁?我能对得起几十年的挚友吗?
我怎么能向弟嫂和大侄儿们去交待呢?他们还想呜哩哇啦地往下讲,可陈大来的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切,他用眼光狠毒地盯上他俩一眼在打趣地说,两个老同学是两个鬼两个狐狸精呀,两人搞了几十年工作,全学了一套耍狡猾耍乖巧。你们俩人在一唱一和在我面前耍把戏,在一步一步地设计圈套,把我逼上梁上。哎呀——全被你俩骗了。
说到这里,他忙边给他俩筛酒边在调逗地说,我这餐酒是白摆了,你俩是想到后来用麻袋把我装上卖了吧?!嘿嘿。这时他俩也嘿嘿地笑起了。从那笑声里就可以知道,他们三人情感深厚的程度,关系融洽的深浅。当然,陈大来的思维确实不比他俩差,他能从他俩的话语中感悟到了他俩的心思,他们俩人今天来到这里要达到什么样的要求和结果,他的心里也就有着底儿了。于是,他就乘着酒兴,来个主动出击,免被受四面楚歌之围。
他说,二位同学,如果我回去扶贫,你们俩用这样的优越条件来款待我,我不就是回到家乡做客做上亲吗?我既然要回家乡去着扶贫,那么我就要吃在那里住在那里工作在那里,与那里的人们融为一体,那样做才能把贫扶好起来,否则,就免谈。说到这里,他便想了想,由于这时心情的急切,那酒杯自然地往桌上一蹾,惊得他俩忙把眼光电弧光般地一把照了过来,久久地瞧上他。
他用眼光扫了一下他俩在继续地说,另外,二位同学既然你俩能相信我回家去胡葱峁扶贫,那么一切就要按照我的套路去路,你们千万不要从中干预,千万不能按这个条条,那个框框来约束着我的思维,我的发展。当然,我一定会在法律的范畴内进行,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我知道,也能从你俩的话语中理解到,要把胡葱峁的贫穷扶好,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里的贫穷一定是根深蒂固的,一定是有他们自己人为的障碍。
当然,如果我在胡葱峁遇到困难遇到了阻力的时候,你俩一定要来出手帮助我,替我解围。到那时,我就做个临产的女人——横下身子来生崽。嗬嗬。他俩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赞许,不停地笑着。笑什么?他俩终于把老同学请回来了。
那一餐,叫他们三人多么高兴啊!在回家的路上刘运生县长和周刚乡长更有许多说不出的高兴,因为他俩要达到的目的已比预料的要好多了。
半个月后,陈大来把自己几个厂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儿子陈赛欢去管理了,当然他最后考虑还是不希望儿子赛欢回到家乡来做支部书记和扶贫主任,他开始时打算让儿子回到家乡来回农村来多多锻炼锻炼,多多增加些知识,儿子从生下来一直到现在都生活在城市里还没有回过一次农村,对农村的工作一点也不知道去干。
他想,现在两位老同学特意来自己这里点兵派将要自己回家去,可我叫儿子顶替回家去,不显现出我在敷了他们,今后万一没去把家乡的扶贫致富工作做好,没去帮助大家脱好贫致好富,那就一则坏了他俩的名声,二则就显得自己没诚意。想到这些,他就准备自己一心一意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