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上次发给你们的葡萄苗都喂羊了？”山源乡扶贫工作组目瞪口呆的望着依旧望翠坡山上依旧荒芜一片的葡萄地。

周围散漫的人群中传出了一声：“有啥的，你们那玩意儿连羊都不愿意吃！干硬干硬的！”

正在旁边荒地中溜达的羊群似乎也在回应自己的看法，咩咩的叫了几声，惹得周围一片哄堂大笑。

“老支书，这是咋回事儿？”工作组的李干事冲着一旁望翠坡老支书问道。

老支书面露郝色，没有说话，旁边的杨满仓见状讲道：“李干事，你可不知道这事情，当初你们发葡萄苗发下来帮我们种上，俺们也希望能够有好收成，可是咱们这些土老帽不会摆弄啊，没过几天就死的死、蔫的蔫，眼看都活不成了，还不如趁着有点儿叶子喂羊嘞！”

“就是啊！你们光给这些苗子有啥用，还不如给点儿钱实惠，俺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村民们乱哄哄的讲道。

一场扶贫现场会就这么在闹哄哄中结束了，李干事无可奈何的望着眼前的村民们慢慢的散去。

“老支书，你可要帮我的忙！”李干事抓住老支书的胳膊，“明天，县里要来山源乡考核咱们的扶贫进程，就这样，还考核啥啊，这绝对是鸭蛋啊！”

老支书咳嗽了一声，两手一摆：“李干事，这有啥法子，你看这葡萄苗都成干枝枝了，额又不是神仙，能给你变出来！”

“你让我想想，还有啥法子！”李干事赶忙掏出手机，跟工作组的其他人商量了半天，要是扶贫工作挂零的话，别说县里了，就是乡里的领导就饶不了他们，今年的先进也就彻底泡汤了。

淡淡的夕阳罩在西边低矮的山头上，三三两两的人们扛着锄头朝着村落走去，远处的滚滚浓烟遮掩了原本的苍翠，皱着眉头的老人叹息着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

这种景象在望翠坡延续了多年。

“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大槐树上的大喇叭突然发声，把下面歇息的人们吓了一跳。

“现在广播重要通知，现在广播重要通知！”老支书的声音已经在望翠坡持续了三十多年。

“明天上午，上级派来的扶贫工作队就要来咱们村了，讲解国家政策，提出扶贫计划，希望全体村民都去参加，至少每户都要派一个代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老支书一连广播了五遍，就生怕有人没有听到。

“老支书，你这么说没用，孩子们都在窑厂，谁舍得这功夫去听瞎叨叨？俺们都听不明白，还不如上山多锄两垅地呢！”

“是啊，老支书，没钱谁去啊！”

大槐树下的人们冲着不远处低矮平房内的老支书喊了几声，老支书一脸无奈的苦笑几声，要是在过去的话，自己只要一吆喝，村委大院里就乌压乌压的人，现在的人都向钱看齐，即便这是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他们也毫不关心，只想看到眼皮子底下的那点儿实惠。

看着村里已经是负数的账户，老支书挠着花白头发想不出个什么法子来。

想了半天，老支书将目光投向了库房里面的那些几百斤大米，这是不久前上级给村里贫困户的救助。

“各位村民，明天扶贫会，凡是到场的各家各户，发一袋大米！”

老支书的话让村里的人们中有了一点点的兴奋感，有东西发，这还差不多！至于明天的会议到底是做什么，并没有太多人去关心，大家谈论的话题只有那一袋大米。

望翠坡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小村落，地处陕省秦岭余脉，在晴朗的日子里，站在坡顶就能够望到远处秦岭的苍翠山峰。

望翠坡产石灰岩，现在坡底又陆陆续续的建造了不少的窑厂，烧制建筑用的石灰，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窑厂遍布在周围，来往不停地卡车将山中的石头挖出来，送到窑厂之中烧成了一块块的生石灰为那些窑主换来大把的钞票。

在最近这些年高涨的建设工程刺激下，望翠坡上被开凿出千疮百孔的乱石坑，冒出的黑烟也笼罩在这个山村。现在的孩子们别说踮着脚尖就是登上那几棵孤零零的歪脖树也只能看到灰色烟囱冒出的黑烟，那是山下鳞次栉比的石灰窑厂最显著的标志。

望翠坡能够看到秦岭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望翠坡不仅地少人多，关键是土地贫瘠，靠天吃饭根本没有多少的收成。

“有女不嫁望翠坡，好男不娶望海媳。”这是自古就流传出来的俗语。

年轻人们想尽一切办法，争先恐后的逃离这座穷山沟，留在村里的人只能在山下窑厂里打工，出苦力来补贴家用。

杨满仓是一个标准的关中汉子，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年近五旬的他依旧腰板挺拔，家里家外的活计拿得起放得下，只是这望翠坡土地贫瘠，实在对不起杨满仓的辛苦劳作，每年也只能让自己家里人填饱肚子而已，想要有多余的钱也只能出去打零工。

原来以为扶贫工作组帮他们栽种的葡萄能让给大家伙儿走上致富的道路呢，谁知道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他扛着锄头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不远处的黑烟不住的摇头，这令人窒息的黑烟到底还要冒到什么时候啊！

“满仓，下地回来了？”老支书从村部里出来，抬头看到了杨满仓。

“三叔，回来了！我刚才听到喇叭响了，有什么事情啊！”老支书是杨满仓的本家，排行老三。

老支书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叼了一支放在嘴里，然后送到杨满仓跟前：“满仓啊，明天县里要在咱们村开扶贫会，你要来参加啊！”

“那个抽不惯，还是这个带劲！”杨满仓摆摆手，推辞了一下，然后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一支镶着玉嘴的烟袋锅儿，裹上了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好说，我一定到！”

“这是你爹的那根吧？”老支书打量着烟袋锅儿，“真是好东西啊！”

“当初分家的时候，用半头驴换来的！俺家梦婷说这烟袋有年头了，只是可惜了这块玉嘴了，要是当初打成首饰的话，能盖两间房了！”杨满仓对于当年的选择很是满意。

“梦婷那孩子还好吧，听说大学快毕业了？”老支书对于这个望翠坡唯一的一个女大学生也是给予厚望的。

“可好了！”提起自己的这个女儿，杨满仓满脸的笑容就抑制不住，“妮子说，将来就在北京工作！”

“是吗？那可好！咱们这穷山沟里也飞出金凤凰了！也不枉费你当年的憋屈了！”老支书也为杨满仓高兴。

当年，杨梦婷上高中的时候，村里人就劝杨满仓用不着这么供女子上学，那时的杨梦婷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周围十里八村也是数得上的标致，也有不少的媒婆上门提亲，杨满仓却没有同意，执意让孩子读了高中，最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杨满仓当年摆了足足有十六桌酒席，招待村里的亲朋好友。那脸面，叫个扬眉吐气，见人就说妮子上北京了，不用在地里刨食，也不用到窑厂挨熏出苦力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让杨梦婷上这个大学，他拉下脸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这几年靠他打零工也还了一部分，可是大头依旧没动。

“三叔，明天的扶贫会是做什么的？该又不会是走走形式吧？”

老支书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到了地上捻灭，“谁知道呢！不过我这次去开会，听说国家对于农业发展很重视，所以县里这次应该来真格的，应该差不了！”

“那就好！打零工赚不了几个钱，咱老农民还是老老实实的靠山吃饭！”杨满仓嘿嘿的笑了几声，只是笑声中依旧透露出一点点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