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巨大的厂房其实是个室内堆积场，类似大仓库，是用简易房材料所建，墙和架子都是铁的，里面有两排柱子撑起屋顶，顶部是玻璃钢屋面。

虽然里面有些人，相对来说还显得空荡荡。

我迅速扫瞄几眼，粗粗估计大约有三四十人，那些“尸摊”并不是一个一个紧挨着，而是分散着，那些讲价的都窃窃私语，似乎并不想惊动别人，有些甚至用手语动作来讨价还价，所以每个摊位前如果有买主在讲价，别的人就不靠近去了。

那些摊位前没有人光顾的卖主们，则在怪声调地吆喝：

“来呀来呀，看一看嘞瞧一瞧，新鲜的货啊，家里人还没为他做头七呢，有需要新货的快来买呀……”

“先生，先生，你是不是需要一个古董货？我这里就是啊，那是刚出土的汉代的干货，根据考证是跟马王堆的那位是同族同辈关系，如果当成文物那是无价的，不过今天我优惠大酬宾，你需要的话，一定打折卖给你！”

“谁要小童？小童小童，瞧瞧多可爱，你领回去可以穿红戴绿，弄个镜框让他站在里面，保你家中干干净净，年年都是气象新……”

各种的广告语，都是这些卖尸者们编的，他们挺有创作才能的。

果然是不一般的市场，里面的场景和气氛，让你无法用语言来概括的，这里阴冷，怪异，简直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鬼，无论卖尸者还是买尸者，眼神都非常诡异，好像都从坟墓里出来似的，反倒是从棺材里出来的褒姐的眼神没那么阴险。

毕竟做的是尸体交易，做的是黑市，本身就是双重的不光彩，你怎么指望他们的表情是春风满面的呢，当然很晦黯。

我急于想找见公交车司机，但看来看去，没有看见他。

褒姐跟在我身后，她知道我想什么，轻声说道：“他不在这里了。”

“是呀，没看到他，难道刚才我们看到那辆车，不是他开来的？”我有点疑惑。

“那辆车就是他开来的，不过他已经开走了。”

“开走了？为什么？不打算在这里卖货了？”

“不，他已经卖掉了。”

“这么快就卖掉了？”

“他其实没有进市场，是在外面就有人接手过去了。”

“没进市场，他就出货了？”

褒姐轻声提醒我，“但那些货就在这里，你是不是还认得出来？”

可是市场里并没有灯光，我也不可能一具一具去验证。我不解地问褒姐，既然他出货了，怎么这些货还在市场内？

褒姐说他的车刚停下，就有人整一打全吃过去，然后再放在市场内转手倒卖。

“你是说，他卖给了贩子，由贩子在这里零售？”

“对，就是这样。”

我的天，尸体交易还有贩子，中介，搞投机倒把的，真是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十二具尸体是我一具一具从浸在水中的公交车里拉出来的，每一具我都抱过，是我把他们一个个摆在岸上的，虽然紧张之中不可能辨别得那么清晰，不过总会有个大概的印象，我想找找能不能找齐。

褒姐在我后面轻声劝道：“茅哥，还是不要管他们了，找不齐了。”

“有卖掉的？”

“是的。”

“总有没卖出去的，我看看。”

褒姐却又在提醒我，“你还是看看那边吧。”

我回头看褒姐，见她向那边摆了摆头。

原来那边有人在讲价。

借着手电光的照耀，可以看出摆在地上的一具货全身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卖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而买主是相对矮胖的，两人正在对话。

买主在问：“你这个，真的是干货吗？”

“绝对干货。”卖主说。

“大概什么年代的？”

“据初步考证，至少是五代，后周时期。”

“从哪里出土的？”

“洛阳郊外。”

“什么时候的？”

“不到一个月呢。”

买主仍有点不放心，提出疑问：“可这里距洛阳有不少路啊，是怎么运到这里来的呢？”

卖主似乎有点要嘲笑买主了，“哎呀老兄，怎么运到这儿来，你还用打听吗？现在交通那么发达，高铁，高速公路，车那么多，随便哪一辆都可以运吧，私家车往后备箱一装，往南往北还不是随便走？”

“高铁肯定不行吧，一般的火车也不行，长途公交不会允许带这种货吧，除非是私家车。你说可以装在后备箱，但上高速是要被检出来的，现在各个收费站都有探头的，有红外的，X光的，甚至声波，多普勒啥的，人家在监视屏上一看就一目了然，要不然那些走私野生动物的，不管活的死的怎么都会被拦截呢？”

卖主有些不乐意了，但为了拢住这位买主还得多费口舌，他滔滔不绝解释着，试图说服买主相信他的话。

我和褒姐离他们有十几米远，听着他们的对话，褒姐就轻声问我：“茅哥，你认为那个货是真货假货？”

“不知道呀，我怎么看得出来？”我觉得褒姐是在明知故问。

“可你不是学了道法吗？”

我愣了愣，也有点疑惑，师父叫我独自闯荡江湖试试，我平时在他身边好像已经有些能力了，可一个人出来就心中没底。

不等我作出反应，褒姐紧接着说：“我有个方法，可以辨别真货假货，你想试试吗？”

我霎时很开心，如果能分辨出真货假货，一定很有趣吧，当然我们不会夹进买卖中的，他们讲他们的，我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辨出来，验证一下卖主的说法是否真实。

看似一具尸，真货假货，相差巨大，因为如果真是后周时期的干尸，出土以后就属于文物，价值岂是普通尸体能比的，如果得到一具后周干尸，就意味着财源滚滚了。

现在有很多私人开设的博物馆，最渴望收藏这一类古董，后周干尸无疑会成为镇馆之宝的。

就算不卖给博物馆，还可以出售给民办大学，不仅医学院要，历史系要，普通的人文大学也会要的。

甚至一些私人的作家也会出巨资收购，为写作的辅助之用，写历史文用得着，写科幻品同样很适宜。

还有那些影视公司呢，他们需要做道具，能有个货真价实的东西作参考，效果一定是相当好的。

我相信还有一些私人的科研基地，他们需要从真尸上提取DNA作克隆试验，想想能克隆出一个后周时代的真人来，会引发怎样大的轰动？

所以相似的干货大有市场。

市场大了，就会存在另一种风险，就是可能会有人作假。

所以那个买主分外小心，一定要搞清是不是真货，完全确准了才敢成交。

如果我师父在场，他可以鉴定出真货假货，但我目前还欠缺这个能力。

既然褒姐说有方法，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褒姐把左手伸向我，示意我拉住。

我先有点小顾虑，以为褒姐的小手一定冷如冰的，不过一握之下，才知道褒姐的手虽有点凉凉的，但不是冰意，就跟普通女孩子的手没啥两样，同样软软的，握着很舒服。

我甚至还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渴念，想抬起她的手到我鼻子前，让我在她手背上亲那么一下。

褒姐可能察觉到我心思的波动，她手指一弯，轻轻但很明确地捏了捏我的手，是要暗示我别分心，咱们要专心一点，才能完成那个鉴别。

现在是由褒姐在主导了，她拉着我的手走向他们的摊位。

走近了，褒姐就蹲下来，我也照着她的做法蹲在她旁边，只见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那具干货的头部。

我正不知她这么做有没有用，突然间我感觉自己的两眼一酸，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而从拉着的褒姐手上传过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传导到我手上，又顺着胳膊窜到肩头，再沿着脖子到达了我的双目。

马上我眼前就呈现出一具干货来。

他是完全露着的，没有一点东西的遮蔽。

我惊讶地想，难道这就是那个干货吗？怎么外面包着的白布不见了？

马上我揣测这可能是褒姐所提到的方法，她就是在传递一种功力，让我能鉴别这个干货呢。

我立刻全神贯注，闭着眼睛但集中“目光”审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