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光捷离开荡仔南,按理他想回荡仔北快点跟区雪兰碰头,再跟她研究有关她三叔的现象。但再一想似乎又应该去南埠找裴馨馨了,因为裴馨馨的重要性不亚于区雪兰,毕竟裴馨馨是区伸志的女儿,可能更能提供他父亲的一些状况。
要回到荡仔北就要穿过荡仔城,他进城区后感觉有点渴,就进了一家茶馆,花几个铜板叫了一壶茶,两块糯米糕。
茶馆里坐着一些茶客,大多衣着简朴,是些生活艰辛的普通人,有钱人不到这地方来,因为香龙岛是洋人掌管,各个城里都开着高级咖啡馆,也有富人开的上档次的茶馆,像这种低档次茶馆只适合收益不多的劳苦者和游手好闲者光顾。
在这里,几个人围坐一桌,喝着茶,抽着烟,吹吹牛,胡侃海聊,纯属繁重劳作之下的一点小小的身心释放。
茶馆里的道听途说也特别多,有些人就把茶馆当成获取一些信息的场所,虽然捕风捉影的居多,不过有时确实会淘到一点有用的资讯。
肖光捷也想听听,这里的人们茶余饭后都聊些什么,茶客一坐在茶桌前,往往忘了自己的身份,会指点江山起来,窥一斑可知全豹,香龙岛的风土人情,目前的主流信息,也许在无意间就领略到了。
他坐着喝了一阵,可是隔壁几桌人的谈论大多是水果,渔业,还有的会讲到山里的野兽,河里的海豚之类,也有讲到毒蛇伤人,用什么草药可以救命,这些交流的经验和技术大多是人们智慧和见识的总结,还是比较有用的,肖光捷也耐心听着,可惜听不着有关荡仔南部新建别墅群遭遇灵异的事。
一壶茶喝完,他准备站起来走了,这时另一桌上有人的话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衣服褴褛的年轻人在问同桌三个老头,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荡仔城的医院里,收了一个病人,那个人得了怪病,据说是碰上鬼了,被鬼看了,所以那个病好怪的,医生看着都害怕。
三个老头却一致的表现,都是嗤之以鼻的样子,因为在年轻人面前,他们自恃年纪大见识多,对年轻人的说法不屑一顾,其中一个光头的说,这种说法多了,往年不是常有吗,谁谁见了鬼,然后鼻子塌了,耳朵聋了,或者突然不能走路了,那都是荒年说乱话,无聊。
猴腮男强调这事是真的,因为他的堂叔就是安娜公主医院的副院长,他是听堂叔讲的,哪还有假?
另一个白胡子对猴腮男笑道:“机关枪,你就别狐假虎威了,哪个医院的副院长跟你同门呀,你有一个堂叔在医院当副院长,你还用这么落魄吗,经常连碗茶也喝不起,还得向人讨两个铜壳子才喝得上,有时还得茶馆里免费送你一壶,你也混得太差了,可是嘴巴又这么不着地,尽说些没边没缘的话。”
其他各桌的人也被逗笑了,都看着猴腮男笑呵呵的。
肖光捷也差点笑出来,机关枪,这是他的名还是绰号呢,如果是绰号,那就证明他说话像开枪一样密集,但那些话又是没实质的,都是空枪。
机关枪遭到大家集体嘲笑,一点不在乎,继续一脸神秘,一本正经,向着大家说道:“这事,我知道说了,大家都不会信,但千准万确的,有这么个人,夜里见了鬼了,突然就得了急病,被家里人送到医院,医生马上将他隔离了,不准任何人见他,除了给他治病的医生和护士,就是亲爹亲妈来了也不准看……”
光头驳斥:“得了急病,送到抢救室去,家里人去看,当然不会让进的,又不是见鬼了才这样。”
“但那个人得的病太怪了。”
“怎么个怪法?”
“听说,前半夜才得的病,到了半夜过一点,就成了一副枯骨……”
机关枪又随着讲述做了一个形象,表示形销骨立的样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引得大家又笑了。
白胡子说道:“这也好理解,那人可能得了痢疾,严重拉肚子,也可能是食物中了毒,从医学角度来讲,那是严重脱水了,所以看上去人就大大消瘦一番,其实怎么可能变成骷髅呢,真是言过其实。”
肖光捷注意到,白胡子老头虽然穿着蓝布衫,手上拿根旱烟管,不过他的谈吐却有点水平,不一定是专业的大夫,有可能是个乡村间的土郎中,并且还识文断字,讲出的话来颇合书理,不像没读过书的那么直白。
“我只说是枯骨,没说是骷髅呀。”机关枪有些不服,想更正。
白胡子笑道:“枯骨,不就是骷髅吗,或者比骷髅还厉害,都不成形了,懂吗?”
“好吧好吧,杨教授,你就是厉害,我说不过你。”机关枪甘拜下风。
肖光捷倒是惊奇,这个白胡子居然是个教授?
哪所大学里的教授呢?
香龙岛上的大学,倒不简单,由于是洋人管辖之域,有三所大学是相当牛的,远比北陆那边的大学要强,这一点肖光捷是知晓的,难道这个杨教授是三所大学里的?
教授的地位不低,收入也高,怎么也跑到乡里巴人的茶馆来,跟一群粗布糙衣的汉子们一起喝茶,扯什么天南地北的山海经。
如果他真是教授,倒有必要跟他结识结识,教授不只满腹书本知识,有许多教授是深谙风土人情的,对社会都颇有研究,向他们请教会获益匪浅的。
肖光捷就对白胡子杨教授留意上了。
光头对机关枪的说法还是来了兴趣,伸手摇摇他的肩膀,鼓舞道:“你就说下去吧,不要管杨教授怎么说,他呀,当然这也不信那也不信,只信他的爱人破。”
爱人破?什么鬼。
白胡子更正道:“不是爱人破,是艾伦坡,中间有个圆点的,不能连在一起叫。”
“你们大家听听,明明是爱人破么,又不是爱人中间一点,再破呀。”光头也挺顽皮的,喜欢跟白胡子抬杠,也许他们一直就是靠抬杠来找乐子的。
肖光捷却明白过来,所谓艾伦坡,是一位洋作家,那是上个世纪的人了,是以写作短篇推理小说闻名的。
杨教授会不会是文学教授?可能言谈之间张口闭口提到艾伦坡了,连光头都耳朵听起茧了,所以用这句话来嘲笑杨教授。
机关枪见他们两个老头杠上,感到很开心,自己自有同盟军,就是光头老头,足以抗衡杨教授了。他接着说下去:“我说的枯骨,也就是那个人突然瘦下去很多,一般的人再怎么瘦得快也不可能这个样子,就算拉稀了,能把一身肉拉光了?但那人却瘦得疯快,才几个小时,就皮包骨了,医生总不会胆小吧,死人都见多了,但还是被这个人的样子吓得头皮发麻,都要炸窝了,医生问那人,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严重中毒了?可是那人口口声声说,见鬼了见鬼了……你们听听,他就是见鬼了。”
听着的人表情各异了,有觉得好笑的,也有感到可怕的,只有白胡子依然不为所动,反驳道:“他自己说的见鬼见鬼了,不是真见过鬼,而是说这个病这么快发展,让他这么不舒服,真是活见鬼了,意思是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他是在想不通,你却把这样一句人人都可以串在嘴上的话,当成真话了,其实是你才见鬼了吧。”
光头打断他,“杨教授,你不是说,要听我们讲东西,不管啥好听不好听的,都可以讲,你要搞那个什么搜神记?”
白胡子点点头,“对,我要写作搜神记新篇,搜神记你们读过吗,挺好玩的,我就爱读这种小说,还想照样子写一部,你们有啥各种的稀奇古怪的事,尽可以向我提供,大力欢迎。”
“那机关机讲了这个病人,你算不算他提供了一次。”
“算,算。”
“你是不是讲过,谁讲一个故事,你会免费请喝一壶茶,外加两块肉馅糕?”
“当然说过。”
“那好,茶呢,糕呢?”光头好像抓住把柄了,逼视着白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