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糖人的师傅住在一条小巷里,独院,看着非常幽静。
看到杜林把挑子放下脸不红气不喘,老师傅对着屋里大喊:“柱子,上饭。”
屋里应声跑出一个少年,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家伙,大约有十二三岁,跟琳琳不相上下。真不知道这么清秀的孩子为什么叫了柱子这样一个名字。
柱子跑出来看到杜林和真真愣了愣:“他们是谁?”
老师傅把自己手中的书随手扔在了院子中间的一张石桌上,自己在石桌边上坐下:“上饭。”
柱子脸憋得通红:“可是老师,饭不够吃啊。”
老师傅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手伸进衣服里,半天没摸出东西,他自言自语:“怪了,银子呢?”
“老师你找银子做什么?”
老师傅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让你去买饭菜,难不成数钱玩啊?”
柱子一摸脑袋:“这怎么能让老师你掏钱呢?我来做。”
柱子说着跑进了屋里,片刻后出来,直接奔出了小院。
老师傅指了指石桌边上的石凳:“坐。”
杜林和真真坐下,老师傅突然失笑:“其实钱没有在身上,而是在挑子里呢,我故意掏了半天。柱子这孩子还不算太笨,我很欣慰。”
杜林讶然,真真莞尔,这老师傅骗徒弟偏还说了出来,亏这个叫柱子的少年还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他。
以吹糖人师傅的穿衣打扮,还有柱子的憨厚,杜林和真真都断定等下柱子会买来一些馒头什么的来让他们充饥。
所以,当柱子回来,并且带着一桌上好的席面时,杜林和真真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柱子大约十二三岁,在吹糖人的师傅面前表现得很是憨厚,但此时他背着双手,俨然一个富家公子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这些人提着食盒,按他的要求放在石头桌上,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鞋尖。
柱子随手从身上抽出一张银票交给最前面的一个人:“先给你,就不要找还了,他日随吃随叫。”
“得勒铁公子,谢谢铁公子。”
提着食盒的一行人出了小院,柱子马上恢复了憨厚,对着吹糖人的老师傅堆起天真的笑:“老师,你看如何?可还满意?”
吹糖人的师傅微微点头:“饭菜还都不错。不过你刚才的态度让我不喜。”
柱子一脸肃然:“老师箴言,学生谨记。”
“孺子可教也!”老师傅感叹一句,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麻雀舌送进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醉风楼的手艺还是可以的,柱子啊,上酒。”
柱子根本没坐,如一杆标枪一样站在老师傅身边,听了老师傅的话一阵风跑进屋,然后抱着个酒坛出来。手脚麻利的在老师傅和杜林还有真真面前各摆了一只酒杯,把酒倒上,自己又成了标枪。
指了指石桌上的菜,老师傅淡淡说道:“吃罢。”
杜林和真真很吃惊。
前后的反差让他们吃惊。
老师傅不过是一个吹糖人的,一个糖人十文钱。
家里养了个孩子,是他的学生。这个学生出去就弄了一桌上好的菜。
这些菜能值多少钱杜林和真真并不知道,但他们在东北道小镇上曾经跟梅仁星在酒楼里吃过一次饭。而梅仁星要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梅仁星那是什么人?按他的话说,梅家是金陵世家,他是梅家三公子,家世吓人。他吃的东西自然是非常好的。
可就在这个小院中,一个吹糖人的老师傅的学生随便出去就叫了这样一桌好菜。而那些送菜的人张嘴就叫这个柱子为铁公子,这说明他们也是认识这个少年的。两人看了看标枪一样站立在老师傅身后的柱子,杜林和真真再一次感叹帝都的藏龙卧虎。
感叹是感叹,但吃起东西来决不客气。
常久的生存竞争让杜林对食物有种天然的渴望,饥饿的感觉已经深入他的灵魂。在他的心中,世间最为可怕的事就是吃不饱。
所以一旦开吃,他再不说一句话,埋头大吃,并且时不时的夹些好菜送进真真面前的碟子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真真,你吃这个,这个不错。”
老师傅只吃了几样便停了下来,端着酒杯边喝酒边打量着埋头大吃的杜林。
真真吃了一些便饱了,老师傅摆手:“柱子,陪小姑娘玩耍去吧。”
柱子忙说道:“柱子不想玩耍,柱子要服侍老师。”
“去吧。”
听到老人再一次让自己去,柱子才露出了笑容,对着真真招了招手,真真好奇的走向他。柱子在真真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真真睁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当真?”
“你跟我来。”
柱子带着真真去了小院的墙角,然后搬开院子角落里的一块石头,突然沮丧的喊道:“跑了,倒霉。”
真真惊喜的声音响起:“在这边,它的两只触角好长啊。”
柱子卷起衣服趴在地上,真真则蹲在了地上,两人却是在捉蛐蛐。
杜林眼角看着和柱子玩耍的真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嘴里和手上的动作不停,还是吃个不停。
老师傅终于开始皱眉,这个少年怎么好像几百年没有吃过饭一样?这一桌子的菜差不多都是被他一个人吃了,大秦帝国都城还有这么饥饿的人?
“你很饿?”
杜林头微微抬起:“如果不曾饥饿,就永远不会知道食物的宝贵。”
“有道理。”老师傅同意这句话,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你为什么会这样的饿?”
杜林警惕抬头,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哈哈。”老师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淡淡说道:“吃完后,你和小姑娘便可以离开了。”
杜林不解的望着老师傅,先前在街里,他一定要让自己为他做工两日,为此不惜同梅家三公子起冲突,十足的一个倔强老头,而且还是个恶俗的倔强老头。
可现在他请自己和真真吃了一顿饭,然后便说可以离开,这事情怎么这么的怪异呢?
“不要惊奇,留你们做工是为了还我的糖人钱。请你们吃饭是我心情不错。这有冲突吗?”
杜林低头再抬头:“明白了。”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既然老师傅说可以离开,那便是下了逐客令,况且他也没打算住在这里。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老师傅却又淡淡说道:“怎么生存呢?”
杜林转头望着老师傅,老师傅又说道:“怎么生存呢?大秦帝国虽然富庶,但并没有让人乞讨的地方。人们也并不同情乞讨者。”
“我没有打算乞讨。”
“那要怎么生存?况且还带着一个姑娘。”
杜林眼睛望向正跟柱子玩耍得很是快乐的真真:“猎兽,卖兽晶。”
老师傅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杜林转身看着老师傅:“告辞。”
老师傅望着他:“韩昌。”
“杜林。”
“再见。”韩昌对着正要搬动另一块石头的柱子大吼一声:“柱子,送客。”
柱子的身体马上变成了标枪:“请。”
杜林拉住了真真的手:“走了。”
真真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蛐蛐,望着如标枪一样的柱子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童真,真真。”
“铁柱。”
“再见。”
看着两个人出去,柱子洗手,开始收拾石桌上的残羹剩饭。
韩昌望着渐渐走远的杜林和真真突然说道:“灵身境下境,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师弟的气息。”
正埋头收拾的柱子猛抬头:“师叔七年前进入九天秘境,从此人间再无他的消息,他的身上怎么会有师叔的气息?”
韩昌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如此,为师又怎么能让他跟着回来?人生一世,全是机缘。也许他跟师弟产生了机缘。”
柱子很迷惑:“老师你感受到了什么气息?”
“刀意,师弟那独一无二的刀意。而这个杜林,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刀,锋利而骄傲。比之师弟当年还要锋利。还有他那左手,呵呵……”
柱子眼睛望向杜林消失的地方,眼睛中满是羡慕。
韩昌突然大怒:“羡慕了?”
柱子脸上的羡慕表情突然消失无踪:“哪里,柱子不敢。”
韩昌哪里肯信:“胡说,你明明露出了羡慕,你一定是羡慕他的机缘。你是不是觉得老师不如你师叔?”
柱子很是无奈:“老师,真没有,柱子不敢。”
“你确定?”
柱子忙不迭点头:“我确定老师,我没有羡慕。”
“如此甚好。”韩昌满意点头,然后背起双手进屋:“收拾好后去看看,老师先睡了。”
金陵的夜晚比白天并没有减少多少的繁华。
路边满是各种小商贩。酒楼里都是宾客如云。无数的灯光将夜晚的金陵城映得通亮。街边的小贩和乘坐着华贵马车进入酒楼、赌坊、风月场所的豪客们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全都是神态宁静祥和。大国风采便是如此。
杜林拉着真真的手,真真细声为他解释着各种东西。杜林在心里默默记下,两人一直在街里转了两个时辰还不罢休,杜林仍然兴高采烈。
对于一个一直在恶魔林中奔跑直到十七岁的少年来说,金陵城的繁华足以震惊到他。杜林便是如此,冰冷的双眼中满是惊奇和狂热。
“杜林哥哥,金陵是很繁华,可如果没钱,这些繁华就跟我们无关。”
真真细声提醒兴奋的杜林。
杜林转头望着真真柔声说道:“真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现在没钱,难道还能一生没钱?我们以后会生活得很好的。”
真真浅笑:“真真自然是相信杜林哥哥的,可哥哥,我们今晚住什么地方?”
杜林突然沉默,是啊,金陵现在的繁华和他们无关,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不如,去找梅仁星?”
真真建议。
“不去。”杜林断然拒绝,拉着真真的手紧了紧:“我们不靠任何人,金陵这么大,难道还没有个住的地方?”
真真猛点头:“不如去城边的灵隐寺?”
“同意。”两人携手向城边的灵隐寺走去,把繁华的金陵城给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