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不知怎的
送走了师兄,栖寂回身拉着慧能又坐了下来:
“慧能兄,我们说哪儿了?”
“兄谓说来话长。”慧能笑笑。
“是说来话长啊!”一声长长叹息之后,己锼便推心置腹了:
“我家世代为官,但不知怎的,我打小就有些厌恶权贵虚伪,恐惧财富心累。
当然了,所谓名利之道,便与我两不相干了。
因此,那庠序路途,家里也渐依了我决计不求功名任情任性。
既便这样,随人一天天长大,我的日子还是距遂心如意不仅越来越远,且更乏踏实安稳感觉了。”
说到这里,己锼又一声长长叹息。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读书随心所欲,还无里外负重功名所求。”慧能笑笑:
“那兄长还想怎样?”
“其实,我还真没多想我要怎样,只有些担忧更畏怯我的明天而已。
慧能兄,人总要长大,总要承担责任的吧。
你说,乌飞兔走之中,我所之类能过得心安神宁吗?
这前,我还真不知我究竟要过怎样的生活,人又何来遂心如意?”
“也是。难怪兄长对苦乐无外于心有那么深感悟了。”
“我也曾从庄子那里找到过些许安慰、些许寄托。可还是不知怎的,时光荏苒里,那安时处顺逍遥万化之初于我烦恼,似乎越来越有些不着边际了。
慧能兄,你说逆旅途中人活得了无意趣,庄子那全生之道、尽年之术于我所之类,是不是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
“也是。人既无生存压力,于世更没什么着意所求所期,如此百年,还真不知是生命无奈,还是无奈生命了?”
“说得好啊,慧能兄。你说人是不是一切百无聊奈之时,或也生命真正有所着落因缘之际?”
“对呀,己锼兄!人大多无奈的是生活,而不是生命本身。
虽说生活无奈也是通向了悟百年究竟某种津渡,但其中若无生命自觉深省,终还是隔了一层吧?”
“所以,慧能兄,佛法伽蓝于我所之类,还真就有‘旧国旧都,望之畅然’ (1)天然感召和终极归宿所寄了。”
这时己锼望着慧能,已是两眼放光。
“己锼兄,你是说、你是说你由此无奈,才在佛法中发现并真正找到了自己更生命家园所适所期?”
慧能这才有些明白人一口一个不知怎的及我所之类那意之所在了。
“慧能就是慧能哪!”己锼更是有些忘情了:
“是的,以此无奈、以此因缘我开始接近佛法、倾心佛法了。”
“可己锼兄,人信佛修佛,不一定非要出家吧?”
想想母亲、妻子和周围许多于佛那么虔诚的信男信女,慧能对己锼兄出家缘由,一时还是不那么信服。
“说得也是。慧能兄,我所出家,还真有点儿应了生活更生命的莫可奈何。”
“兄长是说、兄长是说这中还真有迫不得已什么事情?”
“去年中秋时节吧,诸事最终都能顺我志意的爷爷和父亲,决计要逼我成亲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2),我想强拒,的确也没道理。但如果真就这么娶妻生子了,我所之类又将如何面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更承担呢?
慧能兄,你说除了去做和尚外,我所之类还有什么出路可以选择。所以……”
———(1)。《庄子,则阳》;(2)。《孟子,离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