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此学彼学
——红尘之中,人本来就有善恶美丑更人格高低贵贱之分,由仁人志士来治理其中纷纷扰扰,当是天经地义。
夫子之学,之所以叫人敬重,不就在其于社会责任勇于担当吗。
而与之相较,那所谓真人在面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实时,却独求一己保全及自在,这是否也是有失人之为人道德本分?
由此而论,外公方才所议,那儒道之学于社会意义和价值,是不是已是不争,但外公又明明白白推崇的是老庄之道啊?
想到这里,已渐入状态的慧能便开口了:
“外公,为学明德以做仁人、以图仁政,不正天下百姓对读书人所存厚望,不也学子于己于社会最大价值所在吗?
昨日考背书,几个小伙伴为学之志,不正仁德之心初成吗?而独独要我深悟的老庄之学却恰恰相反,唯顾一己身心而已。
外公,我有些不明白,此学彼学孰是孰非,又孰高孰低呢?”
“是啊,夫子为天下百姓所虑勿庸置疑。依靠士君子来治理这个社会,更不失现实唯一选择。”老先生捋了捋胡须,侃侃而应:
“可夫子之道夫子之时也不得通行,这又为什么?
而两汉以来,天下独尊儒术,但社会乱象、百姓疾苦更人心贪婪,那夫子之道于中又多少实际改善改变?
许多开口闭口夫子之道当政及求仕者,其人格丑陋卑下,与小民百姓素朴相比,不仅仁心天远,更是有辱学之一字的吧?
慧能哪,这种不争情形,是不是多少证明了夫子之学于人格觉悟,特别是于为政人格觉悟和成就,是有重大缺陷的?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1)里贯穿始终那个学字,听起来是那么入情入理且无往而不利,但其仁之标高,是不是让红尘中人又有些难以企及?
或许如此吧,所以在鱼目混珠、鱼龙混杂的人寰世间便使奸伪狡诈之徒于中如鱼得水、如臂使指,反叫许多正直认真之士如坠烟雾、如履薄冰了。
如此之学,如此之仁,
是不是一厢情愿有些事与愿违?
是不是一定程度、一定角度却成了虚伪人心、败坏世风扭曲之力了呢?
倒是那些洁身自好不受世风所污,清高自傲不愿*途所缚老庄之徒,在他们惟求一己自在逍遥过程之中,似乎却真正体现了人精神健全和人品高贵,反成了世人贪婪之心时时自省不可或缺一面镜鉴了。
慧能哪,你想想。那些老庄之徒,是不是不但成就了他们一己百年,且于社会也实现了他们人生价值。而其中道理,是不是值人多有玩味?
你那经历坎坷的父亲,望你从真人之学那里吸取生命智慧安于工耕渔樵深意,或许还有一个士子于社会责任某种寄托吧?”
话到这里,慧能更是陷入了深思。而老先生见慧能沉沉不语,便又继续讲了下去:
“慧能哪,你也知道,夫子之时,三千弟子,仅七十二贤。
面对这些士君子中的姣姣者,夫子对其所开发培育的仁德,不知为何却又那么没有底气。
对最为得意的颜回吧,夫子只敢说‘其心三月不违仁’(2),其他顶天也就‘日月至焉而已’(3)。在孟武伯具体问到夫子寄与厚望的如子路、冉求、公西赤等弟子是否得道时,夫子更是有些沮丧的说到,其虽各具治国大才,但却‘不知其仁也’(4)。
慧能哪,你想想。那笃信‘我欲仁,斯仁至矣’(5)的老夫子,为何如此没有信心?”
讲到这里,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后,更有些感慨了:
“或许,夫子在教书育人长期过程中,更在无数活生生事例经过后,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仁德境界于人禽兽本能而言,一方面确实存在且确有作用。但另一方面,于人自私更贪欲本性,其制约条件又太过微妙,而于之所寄希望,是不是一开始就有些高估了?
更或许,夫子是不是已隐隐有觉,自己于仁心仁性开发培育之学,一开始就有可能踏虚了脚步,用错了着力方向呢?”
讲到这里,老先生不由起身低头来回踱步、抬首茫然四顾……
———(1)。《论语,子张》;(2.3)。《论语,雍也》;(4)。《论语,公冶长》;(5)。《论语,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