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可之中怎就……
为官之道,难离自谦自卑,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的意气风发,已是自觉世故圆滑了。
——坐轿再起,张日用内里有触意绪依然不断不离……
想入仕之前之初,庄子于飞扬之心曾是那么熨帖,仿佛士途再怎么险恶,人也能于中进退在我。
“虚而待物,入则鸣,不入则止。”(1)
——何等高屋建瓴进身大略。
“形莫若就,就不必入;心莫若和,和不必出。”(2)
——开解困境良方,又是何等周全、何等高明。
可之中怎就独独忽略了庄子人生智慧是于名于利于崇高及于一切无关百年自在更存身全生的枷锁,要来一个彻底的解脱;可之中怎就单单忘记了庄子十万余言虽都在强调一个顺字,但他自己于名于利于崇高等等一切无关保身全生更生命自在问题,却是从不随顺的呢?
士途君子,
不入何能进身,不鸣又何是君子?
迁就了,随顺了,且心平气和,分寸恰到好处了,那崇高又着落何处,哪又是君子小人区隔?
也许这世界什么都没改变,而唯一改变的,只你初心、只你志意、只你崇高追求而已。
所以,“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3)或只能实现“一箪食,一瓢饮” (4)那陋巷及山野之中吧?
因为,人只要与沉甸甸权力沾上了边儿,乘物或许便会深坠泥淖,而于铁血权力的不得已,那养中便一己性命攸关更所谓逍遥死穴了吧。
庄老夫子的热心肠,当然是一倾那些忧国忧民真君子了。
其根本着意,是要人看透所谓崇高而于一切莫可奈何之中珍惜一己性命以求百年自在,因此苦口婆心人若执着崇高火中取粟、与虎谋皮,实乃士之君子大不开窍。
可有用之人,却刻意无用之用,甚至几死以求,此又何来生命真顺更心的自在呢?
化尽圭角,性灵自残,百年境遇当然不会危及存身全生了。可一己性命又是什么,真正人生又在哪里,其中又何谓“天使”(5)之顺,更那逍遥之境又实实着落在了什么地方?
退一步讲,既便你为了保身、全生、养亲、尽年下了非常决心刻意游戏人生,可世间游戏规则又几多操之在己?天下“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6)。在混浊更铁血权力面前,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况天下又几人能有庄真人的大智慧、大材具能于顺与不顺、用与不用那微妙之间去舞蹈百年自在呢?
儒以天下视人生,
因此人怀天下之志无论成功,还是成仁,当然都难逃名利桎梏了。
道以天地观百年,
因此蜉蝣逆旅若真求保身全生,不说治身长久是否徒劳,单那苟全性命无用之用,就使人从根本远离逍遥自在了吧?
而佛以无常无我看世界,
因此生命本相便是至苦无疑了。此苦虽乃哲人因空而论,但人面生存死亡、不尽欲望、内里深心、无垠天地更一切美好美妙至极之时之际,谁又不是哲人呢?
所以,佛法之苦,还真应了百年上至帝王、下至村夫皆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命感叹更感悟了吧?
那佛法于人人皆苦开解,不管是守五戒以享人天之福、为十善随意妙净诸天、修六度住位菩萨,还是一愿西天净土、一念最终成佛,之中那一切操之在己,还真叫过隙之人生死有依有寄了。故世间一切小苦、大苦、玄冥之苦,佛法慈悲广大,人人都能从中找到得到百年安然更终极所慰了吧。
但东土之人,无明或许更为深沉。那飘渺未来,总是难了目下所苦;那西天美妙,总经不住眼前大地鸡鸣狗吠更四时无边风月于情感动、于心感触。因此,至求之人身虽登上了驶向彼岸慈航之舟,可内里依旧四下张望以企有立地解脱、当下自在更时时处处都在彼岸胜意法门。
忍和尚见性直了成佛,似乎叫人看见了希望、看到了出路。但那幽幽之性、缥缈之佛却始终有一层让人不能透识薄薄云雾……
——“大人!大人!”
衙门阶前,轿子放下放好撩开门帘却不见里面半点儿动静,不得已,随从又只得渐渐高声了。
“又什么事?”
还未完全醒过神来的张日用在里面迷迷瞪瞪反问。
“大人,到了啊!
大人,没什么事吧?”
张日用听明之后身子微微一震,内里有些自嘲自笑出轿之时,正好一片阳光穿云破雾倾泄而来,因此抬头眯眼之中心里暗暗在想——
那新承东山衣法非常之人,能叫自己顿开眼目透识心性而得当下解脱自在吗……
———(1.2。3.5。6)。《庄子,人间世》;(4)。《论语,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