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威夫人有些奇怪地问:“尊敬的祭司,您怎么会在这样一个令人生烦的雨夜、突然出现在这样一座破旧的草屋中?而且,看不见有任何奴仆跟随在后面。”
凯琳娜祭司答道:“尊贵的夫人,我知道您是为寻找您的丈夫达达威大人前来此地的。而我,是为了寻找一位也是战死在此地的远房亲戚特地来此。谁想能遇见这样的大风雨呢。”
达达威夫人:“看来我俩忍受着同样的煎熬…。不知您的那位亲戚在哪个军团?担任何职?说不定是我夫君的好友,也许我会知道的。”
其实,凯琳娜祭司也听说达达威失踪了。作为暗恋中的痴情女人,她陷入不可自拔的痛苦中。因而找个借口向狄丽亚大祭司请假,只身离开京城前来战地探访,却不料意外碰上了达达威夫人。
听到夫人发问,她支吾道:“我的亲戚?嗯…,是…是这样的:他…他只是一名普通士兵。…您的丈夫身居高位,自…自然不会认识他。”
达达威夫人并不关心这些,也不再追问。说道:“既然为了同一目的而来,我想明天咱俩可以结伴而行。”
“当然。达达威大人曾经救过我的命。除了办我自己的私事外,理所当然应该全力帮助您。而且,我还有个有利条件:我的父亲——愿他老人家安息——曾是前朝狮子军团掌旗官,与白沙度勋爵是老朋友。记得勋爵到我家做客时,我称他为‘叔叔’、他称我为‘侄女’。有这层关系,在寻找我们各自的亲人时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这真是太好啦!”
“还有:达达威大人的名气太大,而且与狮子帝国结仇甚深,想找他报仇的人很多。我想,您不宜暴露真实身份,以免节外生枝、发生什么意外。为此行的安全及顺利着想,我冒昧地建议:如果您不介意屈尊的话,还是以我随从的身份出现为好。”
“可以。只要能查清夫君的下落,我什么都肯做,即使需要我死都不算什么难事…!”
……。
第二天一早,狂泻数日的暴雨奇迹般地停了,仿佛天神也在帮助她俩。虽然天空还是布满乌云,但步行已经没有什么困难。
匆匆吃了点早餐,三人便向昔日的战场——远处的群山走去。
约有一个时辰,她们接近了山脚。
从山脚延伸到整条山谷,到处残留着战斗的遗迹——散落的人骨、折断的矛剑、熏黑的铠甲、烧焦的树木…。由此可以想见当日那场厮杀多么惨烈。
这时,身侧的灌木丛中忽然跳出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了她们。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凯琳娜祭司高傲地昂起头,命令式地说:“我是狮子军团前掌旗官的女儿凯琳娜。请通知你们的统帅白沙度勋爵,就说我特地来探望他。”
士兵小头目不敢怠慢,彬彬有礼地说:“既然如此,请您稍候片刻,在下立即报告统帅大人。”
他示意一名士兵钻进地道,前去大本营报信。
有顷,士兵返回来传达统帅命令:派人护送进山。
……。
当她们翻过山梁走近戒备森严的山寨时,白沙度勋爵已等候在寨门外。
一见面,白沙度便呵呵大笑道:“是哪一阵风把我可爱的侄女吹到这穷山沟来了?”
凯琳娜娇嗔道:“难道我就不可以来看看我亲爱的叔叔吗?”
“当然,当然!不过…,据本帅所知,我可爱的侄女现在是名扬四海的章鱼神庙祭司,受到万人崇敬。我想,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片战火纷飞的是非之地来吧?
“叔叔说得没错。但即便是神庙祭司也有摆脱不掉的尘世烦恼。我是前来打听一位远房亲戚的下落,据说他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失踪——我怀疑他已经阵亡了。希望叔叔能允许我查找一番。”
“这不是问题。本帅会派人协助你的。另外,本帅已经准备了简单的饭菜,一会你回来后,咱们叔侄俩边吃边回忆往事。——来人!带凯琳娜祭司去‘停头房’察看…。”
所谓“停头房”,是临时放置敌人首级的场所。
(达达博注:在那个以缴获对手首级多寡为谈功行赏依据的时代,如何保存首级不使腐烂变质已经发展成一项成熟的技术。军队在出征时,都有专门的工匠随行,对砍下的敌人头颅予以及时处理,使之长期保持原状。那时,许多以战功著称的官员家中,都辟有单独的房间陈列被自己斩获敌人——一般都是较有名气者——的首级,并附有记录死者姓氏和战斗经过的标签,作为炫耀的资本传给后代。他们家中的夫人、小-姐们对满屋摆放的首级也司空见惯。到了我所在的年代,由于很长一个时期没有较大战争了,这种传统已被淡忘。那些养尊处优的贵胄子弟毫无胆气,有不少人甚至一见鲜血就会晕过去,更不用提靠他们去冲锋陷阵、砍拓敌人头颅了。——唉,我真羡慕那个充满英雄气概的时代!)
凯琳娜等人来到了“停头房”。
宽敞的大厅内排列着一行行带小方格的木架,每个格中安放着一具首级。大致可以算出,大约有三百多具头颅。
陪同的军官告诉她们:这里只存十夫长以上军官的首级,而且数目也并不完全。因为在战场上许多武士被大火烧成焦炭,无法从服饰或相貌上辨别军阶。所以,王军至少有二百名军官下落不明。
凯琳娜与达达威夫人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从第一具呲牙咧嘴的头颅开始,逐个看下去…。
尽管达达威夫人也发现有一些似乎面熟的军官的首级,但全部看过后,并未找到她要找的人。
两位女人都松了口气,重新燃起一线希望。但随即想到刚才陪同军官说的话,心情又沉重起来:难道达达威是被大火烧死的?难道他的尸骨早已变成一段黝黑粗糙的木炭,现在还浸泡在山谷中某处浑浊的水坑里?
由于紧张和忧虑,达达威夫人下意识地紧紧捏着凯琳娜的手臂,以致后者白嫩的皮肤被捏得通红。
凯琳娜轻拍夫人的小手,悄声安慰道:“夫人,您放松些。我想,以达…大人的机警与高超武艺,不会轻易被他们杀死的。您对他要有信心。”
夫人松开手,悲伤地说:“凯琳娜,请不用安慰我。您瞧,我军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优秀的武士——他们中无论哪一位生前都拥有非凡的战绩而不曾被击倒过。在这样残酷的搏杀中,任何人的命运都是极其脆弱、不堪一击的。因此我猜想夫君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不至于至今音信全无。但请您放心,作为帝国之军人的妻子,我应该、也能够承受住这个打击。而且不管怎样,我都要找到他的遗骸,以带回去安葬。”
凯琳娜叹口气,向恭立在厅门处等候的陪同军官走去,说道:“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咱们可以离开了。”
那军官:“尊敬的祭司,白沙度统帅吩咐过,请您事毕后去他那里坐一会,在下这就领您去。至于这两个随从(他指指达达威夫人与老管家),在下会安排地方供他俩歇息。”
“好吧,我去见白沙度叔叔。请您带路吧。”
凯琳娜回头远远望了夫人一眼,目光仿佛在告诫她一切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暴露身份。然后随那军官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