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笑呵呵道：“现在请您们几位先休息一下，咱们有的是时间交谈。”

达达博等人被武士们押下，关入一间狭小黑暗的石室。

那位百夫长出了冥洞，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舒舒腰肢，走进离洞口不远处一幢房舍。

室内已有几人等候他，其中有我们已经认识的第四行省行政官。

他一进去，坐着的人全站起来。

行政官迎过来，帮他脱掉军装、卸下长剑。

行政官谄媚地笑问：“格曼少爷，办妥了？”

这位名叫格曼的百夫长接过一杯葡萄酒，顺势歪到躺椅上。

“除了达达鄂，都已就擒。”

行政官皱皱眉，“如果他没落网，事情会很麻烦。”

格曼懊恼道：“我们的计划很周密，唯独没想到他不来。”

座中另一个年轻人道：“不管他来没来，我想还是照原定计划，先把这几个俘虏干掉。”

行政官忙道：“不可！达达鄂大人没有抓到之前，我们不能杀人。”

那个年轻人道：“临来之前，我父亲反复提醒我转告格曼老兄：这几人已经探悉了‘冥洞’的秘密，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那样，我们家族、格曼的家族——当然还有许许多多如行政官大人这样忠实下属的全家老少——都不会有好下场。”

行政官：“您父亲哈拉丁大人所虑极有道理，自然是对的。但若让达达鄂大人逃走，回京城禀报神王和国王，万一说动两位陛下派大军前来征讨，凭我们这里区区百把人是顶不住的。如果再擅杀朝廷要员，罪名就更大了。”

格曼：“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行政官：“据了解，达达鄂大人并未将‘冥洞’的情报向上报告，想进一步查清情况再说。也就是说：他潜入这里的计划没有别人知道。此刻达达鄂大人肯定正在等待这边的消息，我们立刻派人将他抓获，然后让他们消失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即使日后朝中发现他们失踪，也没有证据表明与我们有关。”

格曼点点头，对那个年轻人——财税大臣哈拉丁的儿子——道：“费尔东，就由您跑一趟吧，把他抓来！”

“我？”费尔东现出畏畏缩缩的样子，“您们都知道，我很不擅长打打杀杀，恐怕误大事。”

几人皆会心一笑。

此人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挥金如土，精通一切享乐诀窍，唯独练不好的是贵族青年必习的武士技艺。

点他名不过是开开玩笑。

这时一人站了出来。

“还是小弟去吧。”

他是格曼的大弟弟埃里克。

埃里克身材高大、棕发披肩、平时郁郁寡言，不多说话。

格曼道：“亲爱的弟弟，即使你不说也准备让你去。在咱们兄弟中，你的武艺最高、头脑最清醒。尊敬的父亲早就对我说过：若有什么艰难的重任，尽管交给埃里克，他一定不负厚望。”

埃里克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回答道：“父亲过奖了，我并不出众。”

“你带上那个下贱的叛徒皮亚特（只有他知道达达鄂的藏匿地点），再派给你五十名士兵，去把那位尊敬的大人带回来。”

埃里克：“我将悄悄包围那里，然后在凌晨——人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发起突袭。”

格曼：“去吧，祝你一切顺利！”

……。

入夜。

达达鄂独自在荒原中孤零零的废弃农舍中等候着。

他不想暴露自己，室内没有点灯（说不定会有外人路过看见）。

按时间推算，不出意外的话，皮亚特他们快回来了。

起风了，一阵一阵从毫无遮挡的门、窗吹嘘而过，外边高过屋脊的大片荒草树蓬“哗哗”乱响，令人心烦。

他盘腿坐在墙角，暝息中恍恍惚惚睡去。

忽然被微小的异响惊动。

他猛地往侧方一滚，同时“锵”地拔之出了剑。

不是幻觉。

暗室中隐隐可见门口处确实立着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形。

他缓缓站起，伸展手臂，剑尖指向那人。

那人忙退一小步，压低声音急急道：“老师，是我——您的学生埃里克。”

这名字达达鄂不陌生。在苦修峰《修习堂》当教官时，这个埃里克是他的学生之一，因刻苦好学、沉稳谦逊而深得他的赏识。

尽管埃里克当时很敬重他，可时隔数年，人是会变的。在这敏感时期深夜潜入，用意未知。

他怀疑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知道埃里克是格陵兰亲王的儿子。

他警惕地保持持剑姿势，问道：“埃里克，你怎么来了？”

埃里克：“老师，外边已经被‘冥洞’士兵包围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将攻进来，请您快从后窗离开吧（我已为您留了一条后路）。”

“这么说，我的人已经被你们抓住了？”

“是的。那个皮亚特始终都是我们的人，就是他带我来的，您被他蒙骗了。”

达达鄂放低剑身，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赞成他们的做法。他们以为杀了您们几人就能保住‘冥洞’秘密，这是很可笑的。且不论知道‘冥洞’的人实在太多；单说朝廷平白无故失踪了您这位重臣，岂能不了了之？真相早晚会大白。——我曾宣誓忠于帝国和国王，不想成为罪犯和叛逆者。”

“但你这样做将危害你的家族。”

“我的家族！”埃里克悲愤地说，“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做平等一员！我的母亲——一名女奴——在我还很小时就被我父亲虐之待死了，我的四个兄弟都是宠妾所生，自小就瞧不起我，我是在打骂中长大的。我想，现在到了脱离这个该诅咒家族的时候了！”

随后埃里克再次催促他离开。

达达鄂：“但我的人…。”

“请您放心，只要抓不到您，您的人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再说我也会暗中保护他们的。”

达达鄂急切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说：“埃里克，我将向两位陛下禀报你忠于帝国、大义灭亲的行为，你也要一切小心。记住：暂且不要暴露自己，我会很快回来解决‘冥洞’的事。”

说罢，转身从窗户越出，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