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此文的看官都知道,章鱼神庙大祭司凯琳娜有一个固定的习惯:每逢月圆之夜都要到附近一座几乎崩塌的石塔下流连许久。当年她来此是为与“米米”叔叔——世上唯一的亲人——见面,而“米米”叔叔早死了,但习惯却保留下来。
每当此刻,她总是默默回忆逝去的父母、亲人,还有令她刻骨铭心的达达威…。
这天正逢月圆之夜,她在苏菲儿的陪同下又来到石塔下。
苏菲儿经常陪她散步,但对于凯琳娜为何总在固定的夜晚来到这里、而且总是逗留到深夜的原因也并不感兴趣,也看惯了凯琳娜每次都暗暗拭泪的举动。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伤心事,她苏菲儿不也一样吗?
但今天对苏菲儿来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她的祖父——实际是她家的解放奴隶——的忌日。在她很小时,父亲福克曼和母亲“小蟋蟀”在狮子帝国被攻陷的同一天惨死,她便由忠心耿耿的老家奴一手带大。在她心目中,老家奴就是她的最亲最亲的祖父。
所以,当凯琳娜回去的时候,她请求说自己要再呆一会。
凯琳娜叮嘱她早点回去,怕她着凉,又解下了身穿的祭司斗篷为她披上。
凯琳娜走后,她怀着满腹心事独自徘徊着。
夜凉如水,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寂静,只有云团缝隙中几颗星星时隐时现地眨着眼。
突然,附近树丛中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人,冲过来捂住她的嘴、蒙上她的双眼、然后绑住她的双臂。
她连惊带吓,腿一软坐到地上。
这时听到他们的低声对话。
“是她吗?”
“是,穿的是祭司服饰,高挑身材。没错!”
片刻,听声音又过来一个人,小声问道:“抓住了?”
“抓住了,请大人确定一下。”
那头领揭开蒙住苏菲儿双眼的黑布,凑近一看,便道:“抓错了,放掉!撤退!”
几人连忙解开绑住她的绳索,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树丛中。
苏菲儿揉揉麻木的腿脚,慢慢站起来。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被称作“大人”的人(虽然他蒙着脸,只露出眼睛)。
那双眼睛属于波利尼。
当年在苦修峰《修习堂》与男孩子联欢时,她多次见过他,可以说很熟悉。那时他是达达威的儿子、庞塞的弟弟,听说现在在大王子手下做事。
——他说“抓错了”,可见要抓的不是我,而是跟我很像的人。
凯琳娜和娜娜都很老了,身材也不高挑。唯一的可能是:他们要抓的是“冰花”——那个新来的、御封的祭司!
她顿时一阵兴奋。
不管这里有什么名堂、也不管是谁想抓她。只要“冰花”从神庙中消失,将来祭司空缺非我莫属。到那时,凭着人人尊敬的祭司身份,要救庞塞出狱还是很容易的。
她立即决定:此事必须守口如瓶,既不告诉大祭司凯琳娜,也不告诉“冰花”,让该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发生吧。
她满面笑容回到神庙。
在随后的几天,她注意观察“冰花”,却见她每天只是翻阅典籍、潜心静坐,晚间并不出去,不禁心中着急。
晚餐后,趁凯琳娜不在,她坐到“冰花”身旁,以少有的友好态度说:“尊敬的祭司,您这样整日看书静坐,对一位女孩来说是不利于身体健康的。现在外边正值残春季节,繁花未落、嫩叶初绽,红红绿绿好看得很。我倒是建议您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冰花”被她说动了心,笑笑道:“你说得对。一会我就出去散步。”
待暮色降临,“冰花在两位御林军卫士的陪同下悠闲地出了神庙。
苏菲儿心中砰砰乱跳,忐忑不安地等候着预想的事情发生。
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名卫兵捂着血淋淋的肩臂跑回来,呼唤其它卫士快去保护“冰花”。
苏菲儿也急匆匆跟随在众卫士后边跑出去。
在石塔附近的林间小路上,只见一名卫士已经血流满地死去,现场一片搏斗迹象。
“冰花”早已不见了踪影。
……。
“冰花”醒来时,借助壁炉的微弱光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冰冷潮之湿的石砌地窖中,手脚被牛筋牢牢反绑在木柱上。
她不记得怎么来到这里的,最后的记忆是正在林间小道漫步时,只觉后脑受到猛然一击,就啥也不知道了。
随着意识的慢慢恢复,她忽然明白:国王陛下的担忧已经成为现实,自己被某些人绑之架了——肯定是因为那个王室最高机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手持火把推门进来,点燃了石壁上一排油灯。室内顿时光亮许多。这时才看出:地窖很大,放置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器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从此人衣着打扮看,应是“铁面队”的人。
她稍稍松了口气——“铁面队”是陛下正式的执法队伍,没有国王的旨意,估计他们不敢对自己咋样。
随后又走进两人。
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波利尼、一个是洛里。
洛里向她鞠了一躬,笑问道:“尊敬的祭司,您还好吗?”
“洛里大人,你们要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洛里一愣,脱口道:“您认识我?”
“当然!我还认识你旁边的那个人,他是波利尼大人。你们绑之架我已经犯下背叛之国王陛下及亵渎章鱼神的大罪,你和你们的家人要被砍头的!不过,如果你们马上放了我,我将原谅你们,不会将此事报告国王的。”
洛里道:“谢谢您的宽宏大量!您只要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在下立刻放您回去。”
“什么问题?”
“在尊贵的王后去世时,达达鄂大人带进王后寝室的那个随从是谁?”
“我不知道。”
“据了解,当时您们三姐妹都在场,不可能不知道。”
“哼,即使我知道些什么,你两人也不配问我。”
“是的,我俩地位低下,不配问您。——但大王子殿下配不配问您呢?”
“你是说‘大王子殿下’?难道是他在后边指使你们?”
波利尼:“请尊敬的祭司原谅,我们是奉大殿下之命行事,您还是回答刚才的问题。”
“有些事情,即使是大王子殿下也无权知道!”
洛里冷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得不让你受点痛苦了。”
“冰花”忽然大喊“救命”,叫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
洛里摇头道:“没用的。这里是‘铁面队’的秘密牢房,远离市区,隐藏在地下深处,就连国王和格陵兰殿下都不知道此地。再怎么喊也没人听得到的——您还是乖乖地说实话。”
“冰花”见呼救无效,便不再吱声。
洛里扭头对着地窖入口招呼一声,应声进来一个人。
此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滚胖,面色红润,一副无忧无虑、天真单纯的样子。与他的外貌极不相符的是:他竟穿着屠户专用的防水亚麻大褂。
洛里微笑着向“冰花”介绍:“他是在下的儿子,叫特普,是不是很可爱?待会由他陪您玩玩游戏,一直玩到您愿意说实话为止。要知道:作为仁慈的父亲,在下一般不干涉孩子的行为。”
又对特普道:“孩子,你不是总抱怨说监狱里尽是男犯人、没有女犯人吗?今天父亲为你找到一位。”
男孩特普高兴地回答:“谢谢,亲爱的父亲。那帮男犯人叫声嘶哑,令人厌恶,真没劲!我非常想听女人的尖叫声,”
然后特普很认真地对“冰花”道:“您想玩什么游戏呢?是‘温柔’还是‘火马’?”
“冰花”从男孩眼中看到了残忍和邪恶,战战兢兢回答:“都不想玩,希望你放过我。”
特普摇头道:“在我没玩够前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把一架带轱辘的类似木马的器具推到她面前。
波利尼不愿看折磨女人,退出了地窖。
洛里挨近壁炉坐下,喜盈盈地欣赏自己的儿子。
事到临头,“冰花”反而不害怕了,她闭上双眼,坦然迎接即将降临的可怕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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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冰花”已经体无完肤,特普的亚麻大褂上也溅满了鲜血。
特普累得够呛,气恼道:“父亲,她的手脚都断了,血流满地,可竟然没有尖叫,也没喊痛。犯人应该哭着求我饶命,可她一直在笑,这对我不公平,我不玩了!”说着说着,一屁之股坐到地上,委屈得抽抽噎噎哭起来。
洛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起身走近“冰花”,问道:“您不觉得痛吗?”
一直闭着眼睛的“冰花”睁开眼睛,收敛笑容,无力地甩甩短头发上沾着的凝血,轻蔑地看看洛里父子俩,说道:“伟大的国王陛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会为我报仇!”
洛里知道她肯定不会招供了,便出去与波利尼商量,决定立即把她处决掉。
勇敢的“冰花”用生命保护了王室的秘密。
(达达博注:我在前面说过:国王为防止机密泄露,对三姐妹采取了两项措施。第一项是封她们为神庙祭司;第二项是赋予她们坚强无畏、不怕拷打折磨的能力。关于第二项,具体说就是通过手术切断身体内感知疼痛的神经脉络,使她们丧失痛感。所以“冰花”才能以柔弱之躯挺过种种酷刑。这样做看似残忍,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非常抉择。做手术时间是国王为悼念王后而住在陵园期间,由御医雅布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