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依然带着一点清冷，尤其是纵马疾驰的时候刮在脸上的风真的如猎刀一般锋利，不过这帮马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不至于被猎刀割的面目全非。
马贼们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凉渠的小村子，从这里出发到河阳郡并不是太远，二百里路，而且大周的官道修得很宽敞平坦，战马跑起来很舒服。说舒服，也是相对来说。
假如是普通的百姓在马背上颠簸不到半个时辰后门就会被磨破了皮，二百里的路程一口气跑下来，就算是正规的大周骑兵也会赶紧到难受。长期在马背上生活的人有明显的特征，很好辨认。
你在街上看见哪个人走路两腿不协调，罗圈腿，走起来上身稳当，下半身一颠颠的，不是长期骑马就是晚上事情太多了。
这要是在澡堂子就更好辨认了，哪个后门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就差不多可以确认身份了，不是从小就被爹娘吊起来打就是天天在马上渡过的，但是一般天天打后门这种事情也很少被打出死皮来吧。
这帮马贼当初跟着林小松在燕山里面生活了很多年，在塞外又过了几年，他们早就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从凉渠往北到固安县城采买了足够多的补给之后，从霸州到幽州这一带能让小二夜啼止哭的马贼队伍惧莽贼就这么离开了。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河阳郡，现在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地方会留下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阿爷，容若是不是在河阳？”
沈宁身下骑得是一匹才两岁的黑马，这个是林小松特意给他从几十匹幼马里面挑选出来的。据说也有铁烈名钟铁西马的血统，但就算马蹄子那没有铁西马特有的洁白如雪般的白毛。
这匹马沈宁已经自己养了一年多，非常喜欢。徐鸿雁曾经故意调侃他，一匹不纯种的铁西马你宝贝的跟个啥一样？傻小子你被你阿爷骗了还这么得意干什么？
沈宁故作深沉地说小鸟哥你还是太年轻了，这马和人不一样，太过纯血了不一定是好的东西。
林小松嘴巴里咬着一根草，抬起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色。
“容若被她姑姑接到清仙山，她一定说那个丫头骨骼精奇天赋异禀，非要带走做关门弟子不可。你也知道，我哪里惹得起你们那个姑姑。”
沈宁笑了笑，对啊，这绿林中也没有哪个爷们敢去招惹自家姑姑。
说起姑姑，沈宁不禁问道。
“阿爷，如果你跟姑姑真的打起来，你俩谁更厉害。”
沈宁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林小松认真地想了一想。
“如果是战场上，同时在马背上杀敌，不出五个回合，你姑姑就被我撂倒马下。假如是下马近身格斗，你姑姑那些杂七杂八的小手段施展开了，我还真不好说是谁赢。她那些手段多的啊，想想就让人头疼的很。”
“可惜。”
沈宁感慨道。
“可惜啥子？”
“我有个姑姑，搞不好能成为我义母。挺好的义母，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林小松看了沈宁一眼。
“小宁子不要胡说，你姑姑跟重光贤弟早有婚约。而且重光贤弟胸怀治国之策，文治武功皆是在我之上，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小心你姑姑听到了把你的嘴巴撕了。”
沈宁一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想到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姑姑的时候，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他不知道这个要人命的婆娘明明长的一副倾城的相貌，说话也温柔动听，可做出来的事情比那些无恶不作的凶徒还令人发指。
她居然抓了一只差不多要成年的黑熊关在山洞里面，然后带着还只有七岁的沈宁来到洞口。笑眯眯地摸着沈宁的脑袋，温柔地问他：“小宁子，吃过熊掌没有。”
沈宁回答。
“姑姑，我没吃过。”
她接着问。
“那你想吃吗？”
沈宁当然说想吃，而且疯狂点头，然后他姑姑就对着他嫣然一笑。
“想吃要自己去割哦。”
说完一脚把沈宁踢进山洞里面。
林小松看着急着要冲进去救沈宁，她把林小松拦住，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果想让小宁子真正的成长起来，就必须要让他自己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险，只有在生与死的考验中不断磨练，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
这句话说的大义凛然，加上她的表情一脸的不舍和坚持，于是林小松只得不再坚持冲进去，去拿了一张硬弓站在山洞门口守着，没有去解救沈宁于水深火热之中。
姑姑站在山洞口对沈宁大声喊道。
“小宁子，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你这么想吃熊掌，就自己动手去割下来！”
沈宁哀嚎的声音从山洞中传出来。
“姑姑。”
她咬着牙，狠下心对沈宁喊道：“你不要求我了，你是男人，难道连自己想吃的东西都不能去争取吗？”
沈宁一边费劲地躲避那头黑熊的攻击，一边带着哭腔喊道。
“姑姑你说的一点也没错，男人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可是姑姑啊，你让我去割熊掌，你得给我扔把刀子吧！”
她听到后，和林小松两个人面面相觑。
那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魔头啊，沈宁想起以前的事，在心中感慨道。
“阿爷，这邬人的部落离着河阳郡很近么？”
这次惧莽贼转移到河阳郡是林小松做的决定，作出这个决定最大的原因就是。在距离河阳郡比较接近的姑姑给林小松捎信来说，这段时间邬人频繁地越过长城来境内打草谷。
此时解重光在河阳郡内的袖衣山上隐居，所以姑姑也在附近。只是两个人没有住在同一座山上，姑姑在清仙山住着，跟袖衣山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邬人相较于匈奴，突厥来说并不凶猛好战，跟汉人的关系一直保持的很亲近的关系。
只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么了什么变故，河阳郡的厢兵疲于奔命地围堵长城的漏子，却是怎么也堵不住。
“出了长城就是邬人部落的牧区了，邬人依着渭水而建造营地，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胆小善变的草原人，就是相比于突厥人要温和地多。”
“阳谷博川等地的行商喜欢跟邬人打交道。邬人一般好客豪爽，行商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这次他们敢频繁进入关内，一定是族内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林小松笑了笑，接着说道。
“重光就在河阳装闲人，邬人的事情搞得河阳郡守裴未焦头烂额，他几次派人去请重光出山都被他婉言拒绝，你姑姑让我去也是为了劝劝他。虽然他无心权力，但也要为河阳的百姓做些事情。”
沈宁不屑地醒了醒鼻子，心道解重光无心权力？阿爷你个傻子，也就你和姑姑把他当成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来看待，解重光的内心对于权力的渴望可是一点也不低，沈宁在见到他第一面就感觉出来，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等到了河阳，阿爷就让重光给你取一个表字。”
林小松笑道：“阿爷读过的书不多，也该给你找一个名师学学圣人的道理了。”
沈宁道：“算了吧阿爷，彪子可不是彪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胡乱发彪的。”
“小宁子，你对重光好像很不喜欢？”
沈宁摇了摇头，懒得解释。
惧莽贼是沈宁想出来的名字，直到现在林小松都很奇怪，为什么当初那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嘴里能说出这个名字。不过奇怪归奇怪，对于这个名字马贼们很喜欢。
惧莽，惧莽，其他的草莽都惧怕的马贼，嗨呀。听得就威武霸气的很，除去自报家门，从名字上就比别人高上一级。
北疆的民风彪悍，六十余骑的骏马飞驰而过，百姓们见到也不会感到很害怕。大周国家强盛，法度严苛，各地的马贼盗匪并不多见。燕赵之地的百姓多悍勇义气之辈，男子多习枪棒，所以并不会看见马队就吓得四处逃窜。
连续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近黄昏的时候入了河阳郡的地界。
河阳郡治所河阳县，是河阳郡管辖的唯一治县。
河阳县不大，郡所，县治都在这里，所以县城内平安太平。林小松带人过县城而不入，直接奔着清仙山方向而去。清仙山在县城东北处，距离县城也有一段路程。
沈宁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后门问道：“阿爷，已经过了袖衣山，为何不先去见你的重光贤弟？”
林小松皱眉道：“本来就没计划见他。”
“为什么？”
“当年重光劝我投奔齐国公刘肃，只是我与刘家的人没有什么好交情的地方。当时刘权就有意招揽我，老子都不尿他，何况一个区区齐国公？我兄弟孙传安平楚的时候有大功，却被刘肃昧了功劳不说，连命都被害死。”
“老子不去杀了他就算好的了，还会去他门下帮他做事？重光苦劝，我一直不同意，如今贸然上山去见他，只怕会适得其反。邬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老子到了，何必再去看他的脸色？”
沈宁哈哈大笑：“看来阿爷你对你的重光贤弟也是很多不满。”
林小松笑道：“就你小子鬼精，重光什么都好，只是太过于薄情了些。净秋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迟迟不肯娶她！每次见他，就想到这个，心中就不舒服，所以不如不见了吧。”
众人见即将到达目的地，心情也松快起来，说笑着纵马。清仙山下有一个村叫小竹村，村中有百姓五十余户。村民依山居住，民风淳朴。林小松之前来过这，知道山脚下有村落，打算到村中歇脚讨口水喝，然后再去见净秋。
距离山村还有三里路，林小松笑道：“前面那个村子的村正就叫做全竹，已经有六十多岁还能一口气喝二斤的酒，上次在他家歇脚。”
沈宁刚想说村正居然还跟你这么大马贼勾结，忽然心一紧，下意识往后一仰贴在马背上。一支弩箭贴着他的胸前射过去，将他胸前的衣襟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扣动机关的声音。
从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如暴雨般射过来无数的弩箭，有几个惧莽贼的兄弟被射落马下。
林小松立刻大喝一声，惧莽贼的兄弟立刻散开。
“是周兵！”
林小松拉着沈宁的黑马往一侧的密林躲了进去。
沈宁虽然经历的战阵不多，却也能知道这埋伏的绝对不是草原人。草原人善骑射但是不会用弩，只有大周的士兵才装备有制式的连弩。听着响动，埋伏的周兵竟然不下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