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开国皇帝刘权，统一了北方之后，带兵去渡江，把偏安于南方的南楚灭国。曾经雄踞中原，草原天可汗的大楚国终究是落下帷幕。

传说刘权，他也是出身于大楚的皇室亲王，由于是私生子的关系，被主母遗弃，幸得一个老道姑的照顾方能成长起来。老道姑讲授刘权武艺兵法权谋之术，刘权二十岁的时候便入了大楚禁军，之外派往宜州道任节度使。

在大楚末年兵乱四起的时候，起兵反楚，成功攻下都城，改楚为周，定都大业城。

霸州往幽州去的官道修得宽阔平坦，行人并不是很多。兴业八年，河北各道上不少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被征集到了江南道的余杭，金陵等地开凿运河，如今工程已经接近收尾，官道上有一群青壮年的男子，正是从余杭府返乡的劳力。

虽然经过官府的层层剥削，剩到手里面的银两已经不多，但是已经离开家一年多，每个人身上依然装着满满当当的铜钱。现在已经不是开国皇帝刘权时期，官场上的不良之风已经逐渐盛行开来，但是受到刘权时期的影响，当官的也不敢太过分。

这十来个男子都是霸州北边一百二十多里外一个叫做宋城的小村庄的农家人，余杭府那边的事情一结束，他们领到工钱便相约一起回家。从余杭府到霸州千里迢迢，虽然不是乱世，但是保不齐遇到些马匪强盗。

大家一起走，人多力量大，况且都是老乡，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根五尺长的哨棍，互相说笑着赶路。这所谓的哨棍只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棍子。大周太祖年间，太祖文皇帝下令没收天下的武器。普通的百姓是不准携带利刃的，但是木棍不属于兵器。

“赵二哥，咱们今天多走几里路，等到了马家村再借宿一晚如何？”

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用衣袖擦了擦已经到了嘴边的鼻涕问了走在最前面的壮汉。男子名叫刘福，名字很俗气，没有什么寓意这类。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人，不讲究名字的含义。

住在他家隔壁的许家小子总是笑他的名字不雅，那家伙的名字就很雅致了？他叫刘福，那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叫许财贵，字旺财。

问完了话，他下意识地托了托背后的背囊，感觉到依然是沉甸甸的感觉，知道钱还在，放下心来。他们这些人离家这么久，累死累活的在河道里面干活儿，就是为了赚钱给家里面，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那个壮汉叫赵陆，在家里面排行老二，是这群宋城出去卖苦力的农户推举的领头人。他不是独子，但是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都没活下来。他成了家中唯一的支柱。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位短命的兄弟给他留了寿命和福气，他不但顺利地长大成人还壮实的跟一头牛犊子一样。他人长得也精神，干活卖力气，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自然是十里八乡老人口中的俊后生。

他今年三十三岁，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女儿刚刚出生他就已经离开村子去了余杭府，到今天。女儿应该已经满了周岁，想到妻子一人不光要照顾幼儿还要赡养老人，这样坚持了一年多，难免对妻子有愧疚的感情。

“刘福儿，走到马家村差不多要六个时辰，那时候天就黑了。虽然这官道上太平，但是摸黑赶路风险不小。”

“二哥，咱们现在走得快一点，响午之前赶到南岸村吃个点东西就上路，天黑之前定能赶到马家村。咱们在马家村过夜，第二天早起来赶路，响午左右就能到家。”

马麻子是这个小队伍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别人问他年龄，他总是把自己说得年轻一些。村里面贴了招工的告示，要去余杭府开运河，明确要求四十岁以下的壮丁，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硬生生就报了三十九。

他的家里面没有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开运河虽然苦些累些，但是有饭吃有地住，还能领上一份不错的工钱，何乐不为？

看着刘福猴急的样子，马麻子就想笑。

“小福儿，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想着回家娶婆娘？放心吧，就算晚一天，那刘家庄的小姑娘跑不了。你走的时候，小姑娘只是一个花骨朵，现在估计已经开出一朵鲜花来了。”

刘福被他说的面红耳赤，连忙辩白道：“我才不娶媳妇呢，我是想家里面阿娘了。”

赵陆笑道：“麻子叔，你别再逗刘福儿了。你这辛辛苦苦赚来的铜钱，可不要再挥霍在满月楼那群狐媚子的肚皮上了。”

马麻子讪笑道：“怎么会？这钱我得留着用的。”

刘福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麻子叔，你留着干啥子用？”

马麻子咬了咬牙，一脸坚定地道：“我得抱一个孩子来养着，老马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在我的手里面！”

众人一听，顿时对这个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老无赖改观了一些。

这时，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有一个张狂的声音喊着让前面的人赶紧让开：“让开让开！惊扰到我的骡子，小心踢烂你们的屁股。”

众人回头看去，却看到后面来了几辆马车，最前面的拉车的正是一匹看上去颇为矫健的骡子，赶车人头戴一顶草帽，看身上穿着棉衣黑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众人是普通农户，虽然厌恶那个赶车人的嚣张，但是还是不敢招惹，纷纷让出道路。

赶车的人见到众人乖乖地让开道路，嘴巴里还哼道：“算你们懂事，不然我一鞭子下去，仔细你们的皮。”

这人粗鲁，还带着别扭的口音。

他正嚣张着，却见那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缝隙，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从缝隙里面探出脑袋说道。

“葛太，小姐还在车里面，再满嘴的胡言乱语，先仔细你自己的皮！”

这小姑娘尚未及笄，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生的白净，看着清秀，眉间都透露出对赶车人的厌恶。那赶车人连忙收起了张狂，似乎很惧怕那小姑娘一样，连连道歉，再也不敢嚣张。

赵陆站在路边，等马车都走了再继续赶路。车队一共三辆马车，看起来颇为豪华，应该是出自官宦人家，这时才刚出霸州不久，想来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家眷要去踏春。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赵陆向来都是避之不及。

一来是惹不起，二来也是对他们充满厌恶。

大家看着马车远去，正猜测这是谁家的马车的时候，从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众人有了前面的经验，不等后面的来人开口，纷纷让路。还没来得及回头，那马已经跟众人擦身而过。

马麻子躲避慢了半拍，身子险些被撞倒。他本就是一无赖的人，正想着骂上两句，目光跟那回头的骑士一对眼。那骑士目光冷冽，如刀。骑士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这一眼刀，深深地看进马麻子的心里面去了。

“铁西马？”

赵陆看着那匹奔跑的骏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二哥，你说铁西？”

“不，不是。”

赵陆的表情变了下，并没有跟刘福解释什么。他担心解释了，会吓坏这群胆小的同伴。铁西马，是塞外铁烈人的宝马，千金易得，良马难寻。就连铁烈人的贵族都以拥有一匹纯种的铁西马而骄傲。

赵陆曾经到过塞外铁烈人的马场，对这种马匹的印象十分深刻。一匹铁西马并不能如何吓住人，这马背上的骑士看样子也不是塞外草原的铁烈人。赵陆刚刚之所以变了脸色，是因为他刚好知道，这幽州附近方圆几百里，能有铁西马的地方只有两个。

第一个地方，是幽州虎贲大将军景守信的军中。

第二个地方，是河北道上最大最凶狠的马贼惧莽贼那里。

马麻子凑近赵陆的身边，冷着脸道：“老二，今天咱们不能再急着赶路了。”

赵陆点点头，刚刚那个骑马的人明显就是来踩路子的。

他肯定不是幽州的虎贲精骑，那只有是那伙吃人不吐骨头的马贼了。

马麻子叹了口气道：“那马车里面有个娇滴滴的小娘皮，看样子是落不了什么好下场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盯上的，还真的倒霉到家了。”

赵陆低声道：“惧莽贼。”

这三个字，吓得马麻子脸色大变，差点瘫倒在地。他的身子不住地发抖，想到刚刚与那穷凶极恶的马贼对视了一眼，后背立刻就湿漉漉地冒上一层冷汗。

“今天就在南岸村住下，明早再走。”

赵陆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也不解释。心里面为车里面的人担心。

正闷声走路的时候，从路边的石头后面冒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这个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短衣，衣服的做工和料子都是上等，只是胸口的位置上有几处已经发黑的油腻，还有不少灰尘。少年黑亮顺直的头发上还带着些翠绿色的草屑，如果光看衣服的话，就是一个要饭的小叫花子。

但是这个少年生的唇红齿白，清秀俊美，只凭借这张脸便让人觉得无比舒服。假如再大上几岁，换上一身华衣，定然是一个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一张跟他差不多高的硬弓，背后背着箭壶。箭壶里面满满当当地放满了十几支弓箭，箭壶的另一边挂着一把细长的刀子。

“此山是我看，此树不是我栽，此路不是我开，要想从此过。额，算了，你们赶紧滚远点吧，不给你们过了。”

俊美的少年，提起那张跟他一样高的硬弓，右手捏住一支弓箭，看着这群壮汉似笑非笑，浑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