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直打量着仲铃泛着泪光的脸庞。
5
星期日下午,仲铃造访袁紫的公寓。这是十天前她们相约谈话时的承诺。
仲铃并未多客套,目不转睛地坐了下来,对袁紫说:“我决定辞去医院的工作了。前天晚上,我跟院长大吵了一架。”
仲铃比袁紫前天遇到的时候更消瘦了。她的脸上化过妆,但因为皮肤粗糙留不住粉,看得出眼下有明显的泪痕。仲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尤林院长对于自己金屋藏娇的事被追究,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当面斥骂她说,他要如何帮助向波是他的自由,容不得她干涉,他最讨厌她老是摆着妻子的架子说话,叫她老实地干好护士的本分!其实,护士长也有弱点。院长的妻子卧病在床,就住在医院附近。护士长和院长关系暧昧,所以院长骂她不要老是摆着妻子的架子说话,刚好是正中要害。现在,她就像是被向波暗中推了一把似的也把院长夫人推倒在地,这点让她有些愧疚,因此不敢强势地反驳院长的粗暴。“我没办法在医院待下去了。”
二十年来为院长奉献青春的仲铃,又委屈悲伤地淌下眼泪。
“您不打算向院长要赡养费吗?”
“我才不要他的钱。我也有自己的尊严。”
仲铃用力拭去眼泪,悲切地哭着。
“可是,这样做未免太傻了。您有权利要求尤林院长付这笔钱呀。”
“不行,我若跟他拿钱,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可怜而已。”
“但是,他在向波的身上砸下两千多万元呢。”
“这件事我也问过院长了。他却反骂一句:‘笨蛋,我哪可能花那么多钱啊,你不要整天只会胡思乱想!’”
“这是院长的托词。东加一点西加一点,花掉这么多钱也不奇怪呀。”
“……”
如果袁紫的说法有误,眼前这个深谙爱心妇产科医院内外财务的女人,肯定会劈头否认院长有这么多钱。她之所以没有反驳,就是因为知道院长有那么多收入并不足为怪。
花在女人身上的支出,都是偷税得来的私下黑钱,而仲铃本身也知道这些藏钱的管道。这可显示院长对护士长的信任,以及两人的亲密关系。问题是,这样的关系已出现裂痕。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袁紫暂时先转换话题,露出极关心仲铃日后处境的表情。
“我还没做好决定。”仲铃低下头说道。
“你可以向尤林要一笔安置费么,这样自己可以做生意。”
“我不想要那个人的钱。”
“这是你应得的。向波只跟她不到一年,就要花他那么多钱。你跟他二十年了,
又为他出了那么大的力,要一部分钱完全是应该应份的。”
“……”
“你要是不方便要,我可以帮你要。”
“你……”护士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袁紫。
“只要你稍稍配合一下就行。”
护士长顿了顿,问“我怎么配合呢?”
6
“喂。”电话那端传来尤林低沉的声音。
“尤林院长,您好啊?”袁紫朗声说道。
“是袁老板呀?好久不见。”
“最近,您都没来捧场,我们好寂寞啊。”
“哈哈。我是很久没去了,过一阵子我一定去。”
“等您来哟。”袁紫寒暄,话锋一转,“贸然打电话给您,非常抱歉!”
“我是第一次接到你打来的电话呢。”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拜托您。我可以马上跟您碰个面吗?”
“咦?”从听筒那边可以清楚感受到尤林霎时屏住呼吸的情态。他大概已经猜出袁紫要跟他谈向波的事情。
“如果您太忙没时间外出,我现在就去医院拜访。”
“……”
“我只要叨扰个二三十分钟就行。”
“这样子啊。”
院长并未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像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反问道:“有那么紧急吗?”
“请原谅我无理的要求。我希望今天就能跟您碰面。”
“你要跟我谈大概是哪方面的事呢?”
尤林似乎有点紧张,想早点知道袁紫所谓的“有事拜托”是什么。
“等见面之后我再向您说明嘛。”袁紫语气温柔地说道。
“好吧。今天我没有要外出办的事,如果不占太多时间的话,倒可以见面。”
“太好了,谢谢您呀。”袁紫雀跃地说道。
“我们约在哪里见面?”
正如袁紫所预料的,尤林院长的态度软化了。因为袁紫若直接跑到医院,当着护士的面前谈起向波的事,那时候他会非常难堪。
“硬是把您请出来,真不好意思,下午五点我们在欢乐堂二楼的咖啡厅碰面怎样?那里比较方便谈话,而且很安静。”
“下午五点?”院长好像在看手表,迟疑了一下才同意。
“我这样强人所难,请您见谅。那么,我就在那里等您。”袁紫放下听筒,嘴角露出了微笑。
袁紫打开上锁的衣橱抽屉,从叠着数件内衣的最下面拿出一沓影印文件。
那是她到附近的影印店,寸步不离当场复印,旋即拿回家中的文件。她根本不给影印店的老板看清楚内容的机会,就把这些东西小心地放进肩下的大型提包。至于原件,则藏在其它的地方。
下午四点五十分,袁紫来到欢乐堂。二楼的咖啡厅很宽敞,格局高雅华丽,弥漫着高贵气氛。靠窗边的整排桌子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
袁紫环视厅内,一个男服务员上前来打算带袁紫到窗边的座位,她挥手阻止,指定要坐墙角。那个位置比较隐秘。
袁紫把手提包放在膝旁,点了根香烟,打量着四周。她选定的这个位置最适当,即使是最接近的桌位仍有段距离,听不到那对男女客人的对话。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了。五点十分,身宽体肥的尤林院长出现在咖啡厅的门口。他把大衣交给服务员,戴着眼镜环视店内。袁紫微笑着站了起来。尤林从容地朝袁紫走了过来,脸上充满笑容。
“对不起,百忙之中,还劳您大驾……”袁紫低头致歉。
“没关系啦。”
尤林坐在袁紫的对面,向走来的服务员点了杯咖啡。袁紫也跟着点了咖啡。
其实尤林应该很想及早探出袁紫找他出来的目的,但却先岔开话题,采取急事缓办、慢慢切入主题的方针。
“好久不见,袁老板的气色真好,你变年轻了。”
“谢谢您的称赞。”
“是不是最近交了男朋友呀?”
“看得出来吗?”
“因为女人变得漂亮,八成跟交上男朋友有关。”
“您太抬举我了。光是店里的事情,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最近都没看到院长您来店里捧场,我还以为您都把我们给忘了呢。”
“好久没去捧场,是我不对。”尤林轻轻低头致歉,“过些时候,我一定去。”
“我等您来。可是,向波的店开在我们楼上,到时候院长您大概都会往那边跑吧?”
尤林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向波说,过一阵子,会专程去跟你道歉。”
尤林主动提出向波的事了。他大概也无法默不吭声吧。这句话等于向袁紫公开承认他跟向波的关系,同时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致意”。
“我才没有为这件事生气呢。向波若来我店里,我还想大大祝贺她一番呢。”
“是吗。你真的这样想啊?”
尤林因为情妇获得对方的原谅而露出释然的表情。他告诉袁紫,若把这番话告知向波,她肯定很高兴。
“话说回来,向波就是有院长当后盾,才能开一家那么气派豪华的酒吧,向波也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