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达运他们有了第一年成功的教学经验，接着，第二年又迎来大丰收：全校外语通过率又增长了十多个百分点。

这时，《南巡讲话》精神传遍祖国大地。大学书记召开校、院、系（室）三级代表会议，传达《讲话》精神及上级要求，鼓励广大教师积极参与到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为此，学校出台相关鼓励措施，老师们戏称“放水养鱼”，激励教师们一边搞教学，一边搞科研，一边抓开发，创造条件积极为地方经济建设服务。

在一股下海大潮袭来之时，庄达运和教研室几位主任商量，如何开拓创收渠道，为教学保驾护航，为提高教学质量提供动力。为此，教研室出台教学激励《八条》，保护教师投入教学的积极性。

经过核算，如果教研室人均奖励两千元，那么，每年教研室需要创收五万元左右。

经过广泛调研，庄达运提出两条创收路径，一是响应教育服务地方需求的号召，充分利用本教研室师资优势，积极为行业单位培训外语人才；二是利用现有条件，为本校师生的外语水平提升定制教学培训计划。

以外语教研室为主的外语培训班，一个接一个开班了，教师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庄达运规定，为了不影响大学里教学质量的提升，所有课程均由教研室统一安排，年终核算，坚持“多劳多得，优劳优酬”的分配原则。

就连语音实验室的两位老师也忙着为全校师生翻录语音材料。兴盛时期，缺少经费，庄达运就提出集资尝试。

通过集资，教研室购买了先进的复录机，提高了翻录效率和服务质量，甚至还将语音材料复录的项目发展到校外中小学。因为市面上，复录机还是挺贵的，外界几乎没有。

庄达运和教师们正忙碌于自己的各项任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电话通知，要庄达运到学校的一个会议上汇报改革创新的工作思路。

那是几个星期之前，庄达运为了联系外语培训单位，去无锡出差，晚上乘火车回来的时候，在南京火车站中转。庄达运正在考虑着是继续坐火车还是打黑车回钢城，这时，正巧看到学校的党委书记从另一列火车上下来。

书记认识庄达运，一寒暄，听说庄达运是为了办班出差的，立即建议跟他的车回学校。这一下可省劲了，要不然就要再等三四个小时才能坐上火车，打黑车也要两个多小时呢！书记有专车接送，方便了！

“那太感谢了！”庄达运忙谢道。

庄达运知道，这位书记原来是西南某省的副省长，因看不惯地方上的明争暗斗，自己主动要求到高校来的。他这副省级干部来到钢城大学，无形中给大学升了级。最明显的是大学在部里的话语权多了许多，每次开会，钢城大学都会受到礼遇。

就这样，庄达运第一次和书记坐在了一辆车上。

书记在车上，和庄达运谈起了外语教研室的发展规划来。当书记听了庄达运的简要汇报，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对庄达运注重教学根本、促进服务社会的理念，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庄达运认为，大学的功能不外乎教学、科研和服务，其中，服务社会是对教学和科研的升华。因此，学校的教学改革要以学生为中心，一切改革要围绕学生开展，教师和辅导员既是教育者也是服务者。庄达运的这些认识，给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

据说，书记在后来的大学领导班子会议上还专门提到庄达运的治学理念，虽然还有不少不同意见，特别是对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持有不同看法。但书记还是想让庄达运给大家具体说一说，这才有了这次的汇报通知。

当庄达运知道了这个背景后，还真有点拿不准。好在基础部海主任非常支持，专门找到庄达运，给庄达运做了具体指点。庄达运花了一个晚上，准备了一个汇报材料，然后又请海主任帮提提意见。

庄达运到场汇报的时候，才发现，会场里不少人，除了学校的一些领导外，还有教务处和学生处的一些负责人。

庄达运照着稿子，汇报完之后，就有教务处的负责人提出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以学生为中心的事。

庄达运就根据自己从外籍教师那里学习的体会，叙述了教学以学生为中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看得出来，不仅教务处负责人，甚至有学校领导，对这一理念都持有怀疑态度，而学生处的领导好像比较赞成。但从他们的发言中，庄达运似乎感到他们只理解了要重视学生工作的表层意思。

此后不久，基础部班子再度调整，庄达运被任命为基础部副主任，分管科研、服务。在教研室，庄达运虽然也是副主任，但是主持工作。现在基础部做副主任，虽然有分管的工作任务，庄达运还是明显感到轻松了许多，特别感到主任是有意在培养他。

有好心人提醒庄达运，这副职，虽然也有话语权，但就是个助手，不需要承担多少责任，想做就做点事，不想做，就混混也过得去，不要太认真。可庄达运感到，首先要诚实守信，得到一把手的信任；其次，要有想法，有思路，工作到位，但不越位；其三，要真诚协调，补台而不拆台。

庄达运本着这样的工作理念，在基础部副主任岗位上工作了两年，迎得了主要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认可，特别是数学、物理、化学和制图教研室的主任和老师们，都对庄达运产生好感。大家都对庄达运的工作热情和处世为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话分两头，再表小雨。自调动到大学总机房工作后，身心十分愉悦。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比矿山那里好许多，自然心情也就舒畅了不少。虽然总机上班还是三班倒，但离家非常近，下小夜班和上大夜班，都在大院子里，步走过去，也就五分钟时间。

家里也各有分工，柯尔上学，基本上都是庄达运送和接；一日三餐，都由小雨谋划操持。虽然两个人的工资都有所提升，但物价也在不断上涨，生活开销还是蛮大的一笔。

暑假里，小雨跟达运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出去旅游，总还是想到节约是主旋律。一次，在重庆街头，儿子看上了石锅拌饭，三人就买了两锅，分享着吃。

日常生活，惟勤俭节约至上。中午来不及烧菜，就买份盐水鸭，可总是买鸭头，便宜些。时间长了，认识了卖鸭婆，每次买鸭头，都会送两个鸭屁股。这东西很多人是不吃的，鸭婆就割下来放在边上。小雨觉得挺好吃的，喜欢那个味道。殊不知，这东西是有毒的。

为了勤劳致富，小雨利用后面的院子，搞起了“农林牧副渔”。鸡只能圈养，但发现阳台上可以养鸽子，这鸽子白天都是飞出去找吃的，晚上回来，吃吃鸡剩下的就可以了，很省心。鸽子肉炖汤，也是不错的佳肴嘛！

一次，小雨听市环卫系统工作的一位同学介绍了她们公司扩大蘑菇种植的活，觉得可以实行居家培植。于是，她就找那同学去了解具体培植方案，然后在自家后院墙角边做了两个简易温床。

蘑菇是一种真菌，需要特别的卫生条件和采光条件。第一次做的时候，发现有一半温床被雨水淋了，就没有长出好的菇来。

这一早一晚，院子里很是热闹。葡萄架下，小鸡啄食，飞鸽传书，真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都在几十平方米的院落里得到充分的展现，既有生气，又有地气，好像回到了现代版的城市桃花源！

一个周末，在南京大学博士后留校工作的曹巩经过钢城，特意找到庄达运家，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深有感触地说：“没有想到，你们把社会主义新农村和现代化城市有机地结合起来了！哈哈！”

好景不长，后来，钢城要创全国文明城市，学校后勤要搞统一化管理，即所有一楼住户，都由学校统一做院子及隔挡，美其名曰：安全美观！

像庄达运他们原来那样自己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就要全部拆掉了，鸡和蘑菇是伺候不成了，但鸽子还是可以的。而且鸽子繁殖也挺快的，一只母鸽，一年会孵化三次左右。

小雨就扩大阳台上方的空间，用竹竿和塑料皮搭建了鸽子棚。夏季的时候，就敞开三面，冬季的时候，就堵上西面和东面的风口。中间的空间也还凑合，长约3米，宽约一米，高度有50公分。鸽子们多是早上出窝，下午或晚上才回家。

冬天里，它们的日子挺好过，一起挤在一块，抱团取暖；难受的是夏季，天气热，鸽子们挺难受的，经常有鸽子站在棚边上睡觉过夜的，一不留神，掉下来是常有的事。

最可怕的一件事发生在夏季一个暴雨后的晚上，刚下过雨，夜里空气稍微凉快了一些，鸽子们一起在棚里睡起了舒心觉。只有那些刚孵出小鸽子的鸽妈妈们，还不时地睁开眼睛，用嘴把肉坨坨的小鸽子往自己身边拽一下。

正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悄然而至，鸽子们还在梦中。一条青蛇从西边下的篱笆上爬了上来。嘴里吐着舌头，直冲母鸽身边的小鸽子咬过来，小鸽子一阵疼痛，“叽叽”直叫。母鸽子一看，不好，立即扇着翅膀与青蛇斗起来。其它鸽子们也都醒来，大家意识到情况危急，一起蹦将起来，弄得窝里“叽叽咕咕”“噗噗通通”，大闹天宫的感觉。

达运和小雨从熟睡中惊醒，以为是阿三来偷鸽子。庄达运起身后，轻轻地走到阳台房间，顺手抄起儿子练功的梢棒，在突然打开电灯的同时也打开了门。庄达运借着房间的灯光，没有发现人影，院门也是关着的。小雨递过一电筒，达运在院子里照了几圈，没有发现“敌情”，但鸽棚里的鸽子还是在叫个不停，还有不断的扑扇声。这肯定不是人为如此了。

庄达运壮着胆子，爬上阳台的台墙上，正好可以从鸽子棚的南面看清窝里的全貌。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前面的鸽子似乎平静下来，但几只小鸽子还是在叽叽叫，好像是受伤了。

当手电筒光束从东往西扫视的时候，庄达运突然发现西北角有条半青半黄的身子在游动，先以为是黄鼠狼，一棒子捣过去。那身子迅速移动开来，显示出长长的尾巴，头和身子已经从西面下到篱笆上出去了。

“蛇！”庄达运惊叫了一声，用棍子又戳将过去，只见那尾巴翘了翘，就不见了。庄达运立即抽出棍棒，朝着下面的竹篱笆戳了过去，好像没有打到蛇的要害，只听“叽溜”一下，就找不着踪影了。

从环境判断，蛇是顺着篱笆墙，钻到隔壁人家下面的水沟里去了。

“敌人”被驱赶了，鸽子们逐渐平静下来，飞出去停在葡萄架上的鸽子也逐渐借着灯光回窝来。

为了放心起见，庄达运又用电筒，仔细地检查了鸽子窝，发现有一只小鸽子躺在一只母鸽子脚跟前，起不来，好像是被蛇咬伤的，另有一只小鸽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好像也是被蛇咬到的。看来，这蛇是冲着这些乳鸽来的！

第二天早上，庄达运和小雨合计了一下，乘母鸽子出去了，把窝里的几只乳鸽，抓下来，自己留了两只，中午清蒸，其它送别人享受去了。

看来，这养鸽子也是要受到限制的。

不过，从大形势看，这种家庭养殖还是提倡的。学校传达上级精神，提出搞活经济、大胆改革的思路，号召教职员工解放思想，发家致富。从文件中感到，以前的投机倒把现在都受到鼓励了，说什么“远程贩运，也是创造价值”。鼓励老百姓发家致富，倒是好事，但作为大学老师，能干什么可以赚钱呢？老师总不能向学生收费啊！

还真别说，专业的老师们可活跃了，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技术，到企业、公司去兼职，财源滚滚啊！

庄达运家隔壁有位焦化专业的副教授，姓许，整天都泡在工厂里，据说一个学期不需要上课，只需要向学校交一定的管理费，就可以照拿工资了。自己在工厂干的报酬相当可观，人送外号“许百万”。这都得益于学校的放水养鱼政策。

但基础课的老师就不一样了，除了上课，没有多少实用的特长。形势喜人，形势也逼人。要想富，只能多吃苦。有的上了年纪的老师干脆拉下脸来，利用早上的时间，卖起茶叶蛋，也有不少收入，但毕竟脸面不好看，最后还是利用家属的名义在经营。

小雨从同事那里得知，现在的家庭编织有了新的发展，以前织一件毛线衣，快手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而且市面上流行的开司米毛线衣和羊毛衫，手工编织起来特别费时间。但现在据说可以采用手工加机械化了，一件开司米毛衣或羊毛衫，一天就可以完成，熟手一天可以织两件。小雨了解到，其同事买了一台这样的编织机，不仅可以满足家里人常年的毛衣毛裤需求，还帮外面编织，每件收取加工费10-20元，生意还不错呢！

小雨就盘算起来，自己也买一台，120元左右，闲暇时间学习学习，熟练后，可以帮亲戚朋友编织，特别是可以代购毛线，据说批发毛线还是有赚头的。

小雨和达运商量后，利用一个周末，搭乘单位便车到附近的大城市，买了一个手动编织机。晚上回到家，就开始玩起来。没有毛衣，干脆就把儿子的旧毛衣给拆了，然后根据说明书，一步步学习起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摸索，还真织出了毛衣的前片。若不是夜里要去上班，那肯定要折腾一夜了。

早上，小雨下班一到家，就开始编织后片，然后又编织袖子。庄达运看小雨正在兴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经过一个星期的练习，小雨利用拆旧的毛线，编织了大小多个毛线地毯。这时，让她同事代购的开司米毛线正好也到了。小雨一核算，比在外面买便宜三成，织成毛衣后，不算人工费用，成本比买成品便宜一半还多。

通过摸索，小雨发现，毛线衣的厚薄，就看用线的股数而定，股数多，线就粗，毛衣就厚。还可以根据需要在不同的位置换颜色，织成需要的花纹。

小雨忙了一个多月，给达运、儿子和自己都编织了一套开司米毛衣。然后，就给娘家亲戚编织，根据她们的需要，只收毛线成本费。姐姐、妹妹、弟弟们都很开心。

小雨的手艺也长进不少，本来三天织一件的，现在两天就能搞定，即使羊毛衫也不在话下了。但随着使用的频繁，那编织机老是出现卡线的问题，特别是羊毛衫的线绒比较长，卡线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经与厂家联系，答应帮助免费维修。这机械的玩意，特别讲求质量。

后来发现兄弟牌的编织机质量最好，但也特别贵，一台就要几千块。

庄达运知道，小雨是闲不住的人，但要花几千块买台编织机，太不划算了，无法收回成本不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做。但没有这个玩意，小雨没有事干啊！于是庄达运不厌其烦地与厂家联系，最后硬是换了台新的。

虽然换了台新的，但小雨的新鲜劲好像也打了不少折扣。特别是帮人家编织毛衣或羊毛衫，只收毛线成本费，自己也太累了。一次帮小雨同学编织一件羊毛蝙蝠衫，不仅需要动脑筋，计算好两边的对称度，还要调配颜色和花型图案。本来是同学她自己选的颜色，可织出来了，同学又觉得不好看，要求拆了，重新换一种颜色，搞得小雨精疲力竭。

自此后，小雨只做自家的活，似乎再不敢帮周围的熟人编织毛衣或羊毛衫了。再说，达运和小雨的工作稳定下来后，小日子过得挺红火，那种聚少成多的小本交易越来越显得不划算。不说消磨着太多的精力和时间，人力成本也太高。

时间一长，机器不使用，就会上锈的。

正巧，这时候一朋友来串门，正打算开服装店，外带编织毛衣，还缺一台编织机。

经过几个月的折腾，小雨对编织机似乎丧失了信心，毫不犹豫地把它转让给了来玩的朋友。并和朋友说好，如果需要人手，她愿意有空就去帮忙。

开始时，庄达运没有在意。小雨利用闲暇时间去那朋友店里帮帮忙什么的，也还能接受。后来发现，那朋友经常拿小雨当临时工，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来，交给小雨来做。这样下去，经常搞得达运和儿子中午回家不能及时吃饭，有时晚饭也没有着落。

庄达运不得不出面与小雨商量，暂不去那个店了，家里丢不掉。

对此，小雨不能理解，还与庄达运闹起了不快，一连好几天不买菜，也不烧饭，生闷气呢！

真道是：

科技能催万物生，

唯有人心难测明。

患难容易出知己，

安乐未必成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