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很静，带月历功能的钟表蹭蹭嚓嚓，听起来格外烦人，好像是在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妙手，又是月底了。

每逢月底，妙手都会莫名其妙地羡慕起早以前的人了。

早以前的人，当然说穷人，最最难过是的年关，好似鬼门关。因为穷人难免欠债，临近年关，催债的人就会上门。

催的人理直气壮，一年了，应该结算一下了！被催的人理屈心虚，也知道欠了一年，该还了。但无奈手头紧，拿不出钱，还不了债，只好躲了。

不过，尽管难过，但毕竟一年也就是一次，熬过这一关又能过一年!所以年年难过年年过。妙手对于早以前人的羡慕嫉妒恨，是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现在可就惨多了。

他欠的债，债主可不是一年才讨一次，而是每个月就催一回。刚刚来催过房租的房东，人算不错，这一次也是忍无可忍了，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内再不交，腾房走人！一想到房租，他就度月如年，这才有了年关难度的感觉。

正在暗自发愁，就有一伙人推门而入。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本来空间不大的诊所立马显得热闹起来。

再一细瞅，来的人都是二十郎当岁三十出头，而且男的多女的少。无论男女，穿着打扮、发型，虽然不能说他时尚潮流，但却又一个个尽显个性。

那男的，没有一个是流光水滑，三七分或者大背头或者是板寸那种传统的大众的发型。要了是锅盖头，要了是鸡冠头，要了是不男不女，绑个小辫儿，要了干脆就是光溜溜一个头。仅有的一位女士看着挺年轻，却偏偏染了一头奶奶灰。

妙手的心，马上紧张起来。

他的诊所虽然名气不大，但却是实实在在凭自己的技术吃饭，没有过坑蒙拐骗，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而且他诊所开业以来，也没有和任何病患产生过什么矛盾，也不至于有人来搞医闹。

招呼顾客是小王的事，小王看到这么多年轻人一拥而入，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但是她想的就比较单纯了。终于诊所迎来了变化，顾客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大幅增长。

这么多的人涌进来，不买药不看病，他们来干什么？所以小王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打招呼，“欢迎各位光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

其中一位光头说，“我们领导下巴掉了，看你们这的大夫能不能给安上？”

小王也接待过不少的顾客，顾客也诉说过很多的病例症状，但开口就说下巴掉了，倒还是第一回。她就奇怪，下巴怎么能掉了？在她的人生经验中，就还没有听说过谁的下巴掉了！所以就有点茫然。

妙手在一旁听得真切，赶忙就问，“哪一位下巴掉了啊，什么情况？”

大家的目光，这才都投到妙手身上。光头搀着老板走到妙手面前说，“我们是笑掉大牙剧场的。昨晚上演出一个节目，吐槽老板，结果我们假戏真做，吐槽我们的老板，笑点极低。”

“观众笑得前仰后合，而我们老板也笑得直不起腰来。可是直起腰来的时候问题大了，他发现自己的下巴掉了。这下巴一掉，说话就说不成了，这不是把吃饭的家伙给丢了吗？”

“我们在场的这些脱口秀演员，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啊，匆匆忙忙停了演出，告诉大家真实情况。说演出发生重大事故，老板笑掉了下巴，现在要去医院紧急诊治，大家也都表示理解。没人要退票。”

“我们就去了就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大夫看了半天，建议我们去找口腔科。好容易找到口腔科，年轻值班大夫看了看，表示无能为力，建议我们到骨科。”

“我们像无头苍蝇撞来撞去，好容易撞开骨科的值班室，人家要我们去拍片子。可是放射科晚上没有急诊，拍不了片子，骨科就定不了是骨折了还是断筋了，不能处置。”

“可怜我们老板，双手捧着个下巴，好像捧着自己的牌位一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头也不敢大动。平时都是他出主意指挥大家，现在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从我们的指挥。”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陪着老板，轮流替他捧着下巴，减轻他的负担，减轻他的痛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上班急匆匆赶到医院，挂专家门诊。”

“排队，排了个天长地久。轮到看病的时候，专家也是要求我们拍片。又是一顿折腾去拍片，专家看过说没有骨裂没有骨折，就是下巴出轨了。”

“既然出轨，那你让他重回正轨不就完了吗？但是专家说，这种病例他没有经验，建议我们找土大夫解决，土大夫有土办法。”

“我们正好看到你这是中医诊所，这可能就是专家说的土大夫吧？不过土大夫不好听，我们还是叫老中医吧，不管叫什么，你先给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们这老板，凭嘴吃饭了，我们大家都指着他这个剧场吃饭呢。他这下巴要是不能重回正轨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就得鸟兽散了，也是我市人民的重大损失呀，大家想寻个乐子，找个开心就没地儿了，你千万给想个办法呀。”

妙手往老板跟前凑了凑，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说，“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怎么下巴就掉了呢？老板以前有过这种状况吗？是经常性的出轨还是偶尔出轨呢？”

光头跟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光头说，“这个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可是他说不出来，比划也比划不出来。不过据我们推测，他应该是偶尔的即兴的出轨。”

妙手点点头，“如果是习惯性的掉下巴，那可就麻烦了，重现当时的情况吧。”

光头说，“情况刚才已经说了，很简单呀，就是我们开吐槽大会，批判老板，老板觉得可笑，笑着笑着下巴就掉了。”

妙手说“他肯定是笑着笑着就掉了，我要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姿势？笑了多长时间，下巴突然就掉了？”

光头说，“这个跟我有点关系，轮到我上台吐槽老板了，可是没有提前准备，灵机一动就说，双休日我在家多待了一天，回来后向老板销假，老板说你超假一天要扣奖金。我说没超，就两天，老板说明明带了三天，怎么说是两天？我情急生智，说有一天晚上老婆回娘家了。大伙没笑老板却笑了，然后就把下巴笑掉了。”

光头说到这里，诊所内的所有人又笑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