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家门,杨复喜的妻子劈头盖脸数落开了,我忙得屁股不落地,你倒好,有闲心去乡里一呆就是多半天。
老杨郑重其事地说,去乡里也是为了工作。
杨妻火气越来越大,张口闭口就是工作,把村里治理得再有条不紊,也不多给你一分钱,家里的农活耽搁了,喝西北风去!
老杨说公事与个人事一样重要。
妻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样个屁!天气预报说,三两天之内有一场大雨,割倒的谷子不及时打,就会烂在地里,一年的辛苦就白了。
老杨着急了,那咱们就夜战,赶紧把谷子拉到场里打呀。
妻子赌气地,要打你打,我累了一天了,晚上再睡不上觉,非得趴下不可。
老杨说,以快补晚。我这就去套车把谷子拉回来,连夜打场。丢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待他赶上车来到地里一看,割倒的谷子堆儿一个不见,不翼而飞,他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有些站不稳了,醒过神来,他感叹地想,当干部好处没捞到,惹人倒是不少,谁这么狠心,将我的劳动成果全部窃取?难道让我羊活的吗?羊,除了吃草,还吃饲料哩。他一步三叹赶着空车回来了。
睡梦中的妻子睁眼一看,见丈夫蔫头耷脑坐在炕沿上吞云吐雾,她一个骨碌爬起,你不是要夜战吗?就吹有一下子。老杨一脸苦相,带着哭音,一年的力气白费了。妻子大睁两眼,什么,庄稼丢了?她见男人使尽点头,拍着大腿哭开了,都是你这个破村干部当的,咋别人的不偷,专偷咱家的。当个芝麻大的官,挣得不多,事倒不少。明天你就向乡里辞职,说什么这个干部也不能当了。老杨见妻子连哭带叫捎带数落,长叹一口气,咋为民谋富裕就这样难?!难道我不该为大家伙办好事么?妻子说,你算说对了。现在都是一家一户责任到人,穷富有你球相干?老杨沉思不语,过了一会儿,说,捣乱的是个别人,大部分人还是好的。
月光如银透过窗玻璃射进屋里投在雪白的墙上。杨妻再无睡意,她穿好衣服下了地,与丈夫走向曾经洒下无数汗水的田地。当她看到劳动成果被人窃取,两手捂脸,嚎啕大哭。老杨死拉活拽才把她拖回家。
两口子一个小声饮泣,一个唉声叹气,心情烦乱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连枷拍打声,杨复喜屏气凝神听一会儿,心里纳闷:深更半夜谁在打场?他与妻子出来,顺着声源来到碾场,借着月光一看,见鸟蛋脸、八字胡及他们的父母正在挥汗如雨打场。
杨妻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打,鸟蛋脸高声说,手下留情。然后他把他们的创意说了出来。
杨妻说,狗改不了吃屎。
老杨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杨妻说,做好事不用偷神摸鬼。
老杨说,来个惊喜,效果更好。
鸟蛋脸的父亲说,杨书记不记前嫌,把少将放出来,少将对你感恩戴德,一心想报答你,我们与八字胡的父母一合计,决定帮你们收秋。为送一个特大惊喜,提前没告诉,给你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过意不去。
八字胡的父母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怪只怪我们考虑不周。
杨妻破涕为笑。
杨复喜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八字胡,惊喜地发现八字胡的两撇胡子不见了,顿觉他不溜里溜气了,感叹地说,从今以后,八子胡的代号成为历史了,叫郑天明多好哇!
鸟蛋脸上前一步拉住杨复喜,杨书记,他的八子胡能刮,我的雀斑却不能消除,这可怎生是好?!
杨复喜发自肺腑地说,人,美不美,不在外表,在内心,你们进步了,是我这个当书记的最大荣耀。
三天后,一场连阴雨下个没完没了,没来得及脱粒谷子的农户焦虑万分,眼睛都红了,而老杨和妻子看着堆满仓的金黄谷粒,露出了欣慰的笑颜。
秋收很快过去了。
杨复喜按照董伟业的旨意,组织民工建起了厂房。
他看着矗立在晨曦中的大厂房,想,明年人们再不用背井离乡出外打工了,在家门口就可以挣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