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比儿子亲。
高父高母对高乐不冷不热,有时还生出几分厌烦,而对高乐与段敏所生的孩子,真心实意喜欢。
高小乐不仅生得五官端正,还特别得聪明伶俐。初来乍到那阵儿,他不习惯乡下生活,成天嚷着要回北京与幼儿园的小朋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非典,像身染重病的患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见回北京无望,遂融入了农村生活。小孩子适应环境能力很强,他跟在土台子顽童屁股后面疯跑,简直不想回北京鸡笼那个家了。
高小乐自打玩了父亲给他捉的那只老鼠后,对小动物特别感兴趣,三叔高承投其所好,上山给他逮松鼠,爬树掏喜鹊窝,小家伙见比大老鼠还可爱的花里胡哨的毛虼猁儿和黑白分明的喜雀雀,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天早晨睁开眼,见柜跟底下的喜鹊和松鼠不知去向,地上有两摊血迹,他扯开嗓子哭叫着告爷爷奶奶。老高夫妇下意识地往地下一看,全然明白了,两只可怜的小动物不知什么时候被猫吃掉了。老两口哄弄着孙子说,山上多得是,让三叔上山一抓一大把。好话说了千千万,高小乐光腚站在地上就不干,正在这时,高乐推门进来。
高乐见儿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心疼地问怎么了?高父向他说明情况,高乐听后哈哈大笑,这好办,我刚才从校门口经过,见一只麻雀从窗户飞进去了。高小乐破涕为笑,怂恿父亲逮去。
高老头穿好衣服下了地,说,我看就不要去了,学校那破房子,看一眼都吓慌,甭说往里钻了。
高乐脸有些发热发红,不像人们说的快塌了,基本完好,一时半会儿塌不下来。
高老爷子听了,气哼哼说,处理一只老鼠,还生出枝杈来,出门蹲一会儿也别指望,你去街上听听,谈论的全是你。你就不能出两钱,翻修一下么?
高乐说,刚才见四德子往学校拉沙子,他说还要进城拉水泥、木料、砖。看来,公家要动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乡政府咋也比我有钱。
高老爷子不那么焦躁了,但对儿子不依不饶,磨叽道,前天我去赶集,碰到林乡长,他一脸寒霜连话都不说。要搁以往,他早就把脖子伸过来了。都是你,出尔反尔,害得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高乐讪讪一笑:林乡长忒认真,我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他就抓住小辫不放,让我出血。
高老爷子听了儿子的没理强三分,生气了,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你当你是小孩子,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要说你也不缺钱花,让你出钱修学校,比要你的命还当紧。
高乐不想听父亲的无情奚落,拉上高小乐就往外走。
高母在被窝里喊,小心!捉住就出来,不要呆得时间长。
高乐答应着,与儿子一溜小跑来到学校。
恰巧,秦老师正在指挥四德子往院子东边卸沙子,高乐上前说明来意,秦老师看了一眼喘着粗气的校舍,犹犹疑疑掏出钥匙递给他,叮嘱,多加小心。高乐满不在乎说,没关系,领上儿子开门进去了。
高乐还是第一次进到屋里,以往他都是站在窗外参观。当他看到墙壁被烟熏得黑不溜秋,顶棚的纸像败军的旗帜,垂头丧气一条一缕,透过破损的顶棚往上看,阴森可怖,不寒而栗。他碰了碰儿子的小手,示意出去。儿子撅起小嘴,还没找到麻雀呢。他只好壮着胆子,东瞅瞅西看看,仍不见麻雀藏身的地方。他有些心焦了,猜测麻雀可能隐身房顶,出去找了根木头棒子,捅进顶棚。
这一捅不要紧,只听稀里哗拉掉下许多泥疙瘩、朽木、破瓦片。高乐闪身躲过,他的儿子可没有这么幸运,当场被掉下的东西砸得血肉模糊。
高乐吓傻了,大呼小叫扑到儿子面前,拨拉开废弃物,抱上就往外跑。
秦老师看到这一幕,腿肚子朝前,指使四德子开上拖拉机火速送往医院。
三天后,高小乐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离开了亲爱的爸爸妈妈。
段敏眼睁睁见儿子咽了气,手脚并用,捶打高乐让他去阎罗殿把儿子拽回来。
高乐承受不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再加上父母成天骂他丧门星,弟弟又冷言冷语讥讽他,疯了,常年住在后山一座盗过的古墓里,白天睡大觉,晚上出来讨吃要饭,严重干扰了人们的作息时间,土台子人恨透了他,都叫他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