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香姐坐在马车里,照着半月形小铜镜,往鹅蛋脸上扑打着香粉儿,砸吧着红艳的嘴唇嘟囔:“姥姥!真是老喽!都有白头发啦!”
“下雪了!”
赶车的陈老实应声道。
香姐撩起棉车帘向外张望:大漠黄沙,碎雪飘零,惆怅而冷寂。
“寂寞催人老!”陈老实回头瞅瞅她,满脸的皱纹里荡漾着好奇,嗡声道,“香姐,您管着醉月楼那么一大摊子热闹,得多乐呵啊,也会变老?”
“老实啊,老娘知道你人实在,不是成心跟俺打哈哈,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换成别人……”
“人家也得敢啊?”陈老实呵呵一乐,“谁不知道在咱百里坡,宁愿得罪那阎王,也别去惹岳来香!”
“知道就好!”香姐白了他一眼,嗔道,“好好赶你的车……”
车子猛地就停住了,拉车的马匹一声长嘶,奋力踢踏后退……
不仅车厢里的香姐险些摔倒,双手急急的扶住厢壁,连声询问原因,就连经验丰富的车把式陈老实也一时慌了手脚,攥着缰绳,不知所措,只是一股劲的喊:“吁!”
马儿终于止步,鬃毛竖立,瑟瑟发抖,抖得车体吱吱作响……
“怎……怎的啦?”
香姐大惊失色,探头急问。
“狼!”
陈老实哆哆嗦嗦的用马鞭指点着前方不远处,吞着口水回答。
“狼?”
香姐一惊,顺眼看去……
狼!
真的是狼,比狗大,通身灰白……
白的应是落在它身上的雪花,却更突显了那双眼睛的可怕——绿油油的泛着凶光,直勾勾的盯着马车,两只耳朵竖立着,长长的尾巴耷拉着,一动不动,似乎随时就要扑上来……
“咋……咋办?”香姐惊声问。
“天爷啊!”陈老实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结巴道,“怎得……才好嘛?”
俩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再次把惊惧的目光投向那恶狼时,它却已经跑开了,一瘸一拐的,背部殷殷露着血色,显然是受了伤……
香姐长出一口气,捂着起伏的胸口感叹:“还好还好,这畜生知道俺岳来香虽身在泥泞,却心地干净,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人老珠黄,无亲无故,真要是把俺啃了,连个哭几声的人都没有啊……”
哇——
一声啼哭,立马把香姐的唠叨给噎了回去。
循声望去,香姐不由大骇,身上的丰肉骤然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那狼又踉踉跄跄的转了回来,嘴上还叼着一个火红的包袱……
更要命的是那婴孩的啼哭,赫然就是从包袱里传出的!
“娘啊!”香姐一声惊叹,使劲揉擦着眼睛,“这是个梦,嗯,一定是!老实,快告诉俺,这是在做梦……”
“俺也想啊姐!可……它明明就在眼前啊!”陈老实攥紧了马鞭,发狠似的昂了昂头,“香姐,你放心,俺绝不让这畜生伤害你!”
“你个混球!俺是担心它嘴上的娃儿!”
香姐紧张的瞪着恶狼嘴上叼着的包袱,脸上的粉底、胭脂被冷汗冲洗的五彩斑斓,好似大哭过一场,而娃儿的哭声更如根根钢针直往她耳朵里扎……
“扎俺的心啊,这是!”
香姐急得又搓手又拍胸,可又无计可施,只好一股脑儿的央求陈老实去夺包袱,救孩子……
“俺……俺也想啊!”陈老实认真看着她,肯定的点着头,“可这腿脚……不听使唤啊!”
“窝囊废!”香姐怒骂,“俺去!老娘就是搭上这条命,也得……”
“得了吧!”陈老实不屑的看着香姐脚底下水渍,揶揄,“还不如俺呢!”
香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吓尿了裤子,一时又气又恼又急又怕,眼前一黑差点儿背过气去……
当她努力缓过神来,再次把目光投向那狼,竟不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