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加工中心俗称电脑锣,行内人士叫CNC,是模具行业制程中不可或缺的重头戏,压轴戏。在钢铁的切削与剔除之中,一些用普通车、铣、刨、钻、钳、锉、铰等手段啃不下的骨头零件,只要让电脑锣小试身手,就像破西瓜掰豆腐,轻易马到功成。在加工中心的肠腑里,蕴藏着一股鬼魅似的智慧,阴谋似的韬略,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似的豪气,而这些智慧、韬略、豪气,正好与模具所求索的高、精、尖的禀赋,心契魂交,于是,它们一经邂逅,就如枯木蓬春,成了天生绝配,鸾凤和鸣,似乎不白头偕老,绝不收宫落幕!
曾经无数次,我与这庞然而沛然的绝妙器械,零对零地无声相看。“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把李白诗行中的敬亭山,抽换成我心海里的电脑锣,不是我的刻意冥想与矫情穿越,实在是水到渠成的宿命。那一年生活的神衹,敦促我去成为它的编程者,操控者。面对这种新颖的舶来品,我的专业学识,我身上流淌的机械的黑血,以及被国有企业抛弃下岗的冷酷无情,注定我只能用孤独的掘进,用几近绝望的探察,去砸碎它冰冷而神奇的外壳,揳入它的肠壁,进而为生活,打开一副新面孔。在那些别无选择的贫绥岁月,我试图通过它,改造我曾经折断的生存链条,为我在珠三角的漂泊,装饰一幅房子、妻子、儿子合奏的小康生活的梦图。事实上,每一个在珠三角飘荡的游魂,都曾试图通过一条黑暗的隧道,寄托自己的青春、汗水、与激情,最后又用它们,冶炼成坚硬的锤帖,劈碎隧道的黑暗,进入太阳、月亮、星星、彩虹挥照的光芒,怡然安坐在小康生活的梦图里。——这就是漂泊者的风魂,那最终的归宿吧。
加工中心就是我的黑暗,也是我的光芒。在经历了种种人生磨难,特别是择业的绝望与末路之后,它在灯火阑珊的高处,安然唤我之名。那些日子,我抚摸着它房子似的巨大胴体,辩认着它的毎一个组件:数控装置、可编程控制器、主轴驱动器、进给装置、滑轨、NC输送器……这些陌生的名字,就像大地上的植物一样,每一片叶子都是谜宫。但我必须强逼自己潜入谜宫,洞察谜宫所有的黑、所有的玄奥与时光轮回的密码。只有用我的心跳扼住它的灵魂,它才能成为我所掌控的道具,把我所遭遇的模具难题,遂一耕耘出一片光芒来。就像风驱散云霾,涌出银箔似的金斗,明晃晃的金斗。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想与信念,我放下漂泊的行囊,租住在加工中心近邻的一排低矮的瓦房里。我置榻的准则是基于狂热,它必须让我的鼻,碰触到加工中心喷溅的冷却液,让我的耳,谛听到它刀具撞击模具工件的訇鸣声。我禀承的人生哲学有点像黑格尔,相信只有接近,才能够深入。正是怀装着这样的一种理念,我远离了高堂华舍、羊羔美酒、呼朋引伴,在一片风雨残照中执心养望。我那时的生命体验,颇令我联想起南宋蒋捷的一句千古名词:“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
客舟,即是旅途,也是我所就寢的那间低矮的瓦房。它颜色灰扑扑的,像狭仄的器皿,又像空荡的闲池阁,横插在城乡结合部的边缘。旷野的风,如钱塘春潮,日暮不绝,一任枕边啸到天明。头顶的梁檐上,蛛网似绫锦纱罗,尘埃如车声殷殷。苍蝇在暗光中嗟呀嘲诮,老鼠于晨风夕月里吐辞流盼。铜锈的铁门前,荒废之野乱草没胫,蒲公英、车前子、苜蓿、牵牛次第绽蕾,杏、桃、梨、榴树、海棠、秋菊应时绚放。那四时不败之花,仿佛只为反衬我內心的荒凉与寂寞。正是在这样一种枯索无语中,我的肉身超越了喧嚣、寒苦,超越了沈沈静夜,霭霭浮光,开始触摸加工中心的智慧、韬略、豪气,感受它灵魂密码的黑与光,所带给我的凝思、痛苦、绝望、欢悦、禅笑与尊贵。
二
是的,我是尊贵的。与我因缘时会的加工中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大地,多么像刚刚从窑里烧出来的陶器,让人神情开涤、灵光四射。要知道,当它还没从西欧之国引入本邦之前,中国的模具工业,还徐徐徘徊在“轻歌曼舞”的氛围中。那时模具产品的孤立无援,就如秋叶落红一样,堪称哀情四起。只要翻阅上世纪八十年代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模具图册,就可见微知著,管窥到那些手工描绘的参差图纸中,掠过一件件“壶浆箪食”式的工业产品。这些产品,阵布着国民生活原初的气息,浮泛着古老落寞的传统声韵,徒教人激起“周日月,汉风云”这样的出尘之想。没有美感,没有曲线,没有弧度,没有优美的雕花、绮思的纹路、S型的楚腰身,更没有勾魂之音、雷人之色、餐人之表。譬如条形的牙刷手把,圆形的塑料桶,规整四方的铅笔盒,直线型的水壶壳,棱形的密胺餐具,纺锤形的农用机械手柄等等,这些形形式式的产品外观,所绚放与所包含的几何图案,就像初学绘画者勾勒的素描,除了单调就是尴尬,我统用“素简”一词,可宏观地把工程师们的设计理念,一揽子囊括掉。而如此三纸无驴的几何图案,却需要玄机千般的工匠来匹配,才能够完成模具的涅槃,升华为掌中物,为己所用。颇似一场微不足道的战役,因为“小米加步枪”,必须拼出一员高歌散雾的大帅来搏弈。那时一间模具厂,技艺分等级,八级为至高,属顶级工匠。许是功多艺熟、晨夕操演不息之故,顶级工匠的派头,也真是不同凡俗,能雕龙刻凤,万签插架;能燕口夺泥,针头削铁;那柔若无骨的妙腕,就像孙大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剔精肉拣鸳鸯腿,刮金术选佛僧面。可惜这样的工匠十分稀缺,百来人的模具厂,仅能挖出一个半个。物总是以稀为贵。八级工匠,就是厂里的大名星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送香囊、绢帕,他赠玉坠、折扇,俨然齐鲁英雄,燕赵壮士。但即使这样的能工巧匠,竭尽全力,日夜驰驱,拿出岳武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宇,在实战中要完成一套模具的始终,其所耗费的工时,也要数月之晨夕。现实是多么尴尬呀!不用说,那时中国的模具工业,整体效益低劣多耗,GDP韫珠藏泪,从业者的颜面,每每暗如西山之落日!
就是在这样的景况中,国人思变之心,无时或已。而中国改革开放大潮的到来,特别是邓小平南巡的春风猎猎劲吹,为思变之心提供了一块停泊的岸站。“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1993年,南粤福地大佛山,悄悄迎来了一匹疯狂的“野马”——一台价值三百多万人民币的法兰克加工中心,从美利坚众国远涉重洋,落户佛山石湾大雾岗汇星精模公司。这是国人,不甘落伍沉沦的一次神勇飞越,也是普罗米修斯式的播火者,顺应潮流时势,为“轻歌曼舞”的模具从业界,点亮的第一把烛炬,敲响的第一记鼙鼓!
光和响的力量是神性的,超俗的,震撼的,它给正在茫然无措的我,以无穷的怀想、憧憬与希冀。摸着琬琰似的加工中心,我潮思百涌,开始为它注入穷暮的悲欢与狂情。
三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悲欢与狂情,不过是蚍蜉撼大树。面对法兰克加工中心这个顽固的堡垒,我即使狡若九尾之狐,也猜不透它以玄奥与深邃著称的三菱操作系统、西门子可编程控制器、法那克驱动器、欧姆龙变频器。我在大学所学的机械专业知识,在它面前显得不得要领,笥腹中万签插架的史乘典籍,亦如高人散落在竹林,淡掉了雅健,遁远了雄隽。特别是,加工中心所使用的编程软件,如Mastercam、Pro/ENGINEER、Delcam,简直就是天外之书。做莘莘学子时,我的英文水平能偶尔借助字典阅读科技资料,工作数年后荒疏不摸,脑子已然锈钝。想借助译书慢慢步入堂奥,但国內对这门前沿学科的研究与探索,显然迟钝滞后,茫然四顾时,周遭尚是一片空白,跑瘫了各大书店,均不见金兰之契。绝望中,从一位到大陆投资的台湾商人那儿,以二千银元高价购得台湾专家林清安,研究加工中心使用软件的专著《CAM加工入门》上下两册,正是凭着这两册启发鸿蒙的繁体字译本,以及借助美国法兰克公司派来的技术人员,三二天蜻蜓点水式的训讲,结合该公司提供的英文说明书,我在石湾大雾岗汇星精模公司,与西风啸到天明的出租屋中,日夜守着两台残破的“486”电脑,把从未有过的专注与虔敬,投入到这片亟待国人来耕耘的处女地。记得《西厢记》里张生在普救寺的梨花深院,碰触到崔莺莺的目光时,惊叹道:“呀,正撞着五百年前的风流业冤!”加工中心,我想,它也是我灼灼之年撞着的“风流业冤”,在此后一年四季的流转中,它惹起我的闲愁万种,固然是我要突破打工生活瓶颈所作出的一副振隳姿态,更是中国模具从业人员,渴望涅槃的一次自强不息的挣扎。固守与跨越,放弃与选择,沉溺与振作,是横在我们这一代中国年轻人,特别是知识分子面前的一条十字路口。当七十年代“知青”的苦难大潮消沉远去,当风云际会的改革涛声滚滚到来,我们这一茬八十年代风华正茂的读书人——我称之为新一代到工厂磨炼的“知青”,心中无不明了肩头上所扛担的历史责任。仿佛所有有担当意识的热血青年,都不约而同地,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石,不可卷也”的决绝,投入了这场重整旗鼓、振兴中华的报国实验中,那种默然无声而不亊喧哗之态,就像漫天的星辰光芒——人们只知道有太阳和月亮的强劲照射。那江山在睫、千古如斯的紧逼感,呼唤着众多不甘沉沦的豪迈之士,义不容辞地踏上了一条开荒拓地、筚路蓝缕的探索之旅,一条神圣而伟大的民族复兴之路!我知道在我周围,那些闪烁在中国经济空际中最浏亮的明星企业,如美的、神州、格力等等,也正以自己雄厚的技术力量,寒林跨蹇,踏雪寻梅,引进与吸纳着西方先进的科技,并排除万难,把科技的罂粟咬碎、吞咽、消化、排除、升清、化气,让它们的智慧成为助长自己插趐腾飞的神力。而加工中心,无疑是当时所有设置模具车间的明星企业,一道无法忽略的最亮丽的风景。它像明灯一样装饰着企业的门面,让企业步入世界潮流,提升“中国制造”的品质与口碑。
一遍遍地抚摸加工中心的巨大胴体,辩认与熟识它的毎一个组件,我发觉并非难事,毕竟我的身上澎湃着与世界相通的机械血液。最困难的是消化与学习它的编程软件,与熟记由编程软件转换成的一串串NC代码。我选择了Pro/ENGINEER作为突破口,在层层迭迭的英文菜单中,我试图画一条线、一个圆、一个四方形。渐渐地,我能探骊得珠,构建简单的三维图形了。虽然这只是基础,就像马拉松比赛前的热身动作。但把基础摸索出一点门道时,我已然熬红了双眼,衣带渐宽了。Pro/ENGINEER的高屋建瓴,在于打破了国人固有的构图思维习惯,呈现出一片雾霾式的遮蔽与艰涩,但它的新鲜与另类,却使我从当初的抗拒,渐到好奇,终至接受与迷恋。无数个焚膏继晷的无眠之夜,我一遍又一遍地品咂着、揣摸着它坚硬而神秘的界面,操演着界面里繁杂的命令与菜单。这样的煎熬无疑会消蚀我的意志,到我真正从Pro/ENGINEER建模过渡到Mastercam编程时,躯体已红衰翠减,苒苒如沧迈的迟暮老翁。但我终于还是咬着牙关,一路坚挺了过来,虽然当中有几次面对临深履薄之怵,无端萌生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念想。
当我用Mastercam编出第一条程式,转成NC代码拷贝到加工中心的传输系统时,已是大半年之后的深秋。那天,汇星精模公司人头攒集,大家里三层外三层,挤迫在加工中心的机房里,敛声屏息地看着我如何出羞。我打上电闸,接通电源,那水牛牯一样的大功率马达,呼呼飞旋起来的可劲势,嗬,就像沧海卷着狂澜,绝命地啸鸣着,咆哮着,撕扯着,那鹿鸣、狼嗥、虎啸、猿啼的气势,那文死谏、武死战的倔劲头,那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绝断,像是腾骧奔逸的楚狂人,“千骑卷平岗”,或者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的貌貅,暴跳横空,可瞬间将万丈高楼,摧为平地,将扬子江心拴系千舟的缆索,崩裂断碎!
但不管加工中心的威力如何惊天动地,我还是在他们的讥笑声中,慢慢降伏了这头不羁的“野驹”。当我历经无数次挫折之后,灵光突现地第一次将模具型心加工出来,所有人的欢呼声,都像惊雷一样砸向了这台神奇的加工中心。而我,却流着喜悦的眼泪,悄悄退出人群,倒头瘫在出租屋的床席里,仿佛,我要将那些日子郁积的苦水,泼洒在只有宽大的床榻,才能盛得下的容器里……
四
具有非凡智慧、韬略、豪气的加工中心,它对模具加工工件的吞吐量,令所有汇星精模公司的模具师傅都震惊不已!它的效率,它的破坏力,就像一台囊刮大地的收割机,只要发出訇訇的声响,就不断会有稻谷揽入筺箩!
正是那一年,汇星精模公司正式宣告从传统的手工制模术,过渡到数控自动制模术。那些既浪费时间又欠缺精度,产品既单一又缺乏美感,既要顶级工匠来实施又举目无人的陈腐格局,将永远消逝在模具从业人员的心目中。
商业的嗅觉,总是如风的飙飞,吹遍了珠三角沉闷的模具企业。老板们纷纷奔走求贷,希望引进国外的加工中心,以壮大实力,提高模具品质与生产效益。
但是,国外的加工中心毕竟昂贵,一台法兰克售价多达三百万人民币,是许多模具私企老板无法承受的割肉之痛。他们实在没有能力,把它风光无限地,呼喝到自己贫陋的模具厂房里,只好望洋兴叹。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勇踏雷区的中国人,开始打响了对加工中心研发、仿制的战役。他们肢解了外国出产的加工中心,尽管张冠李戴,偷梁换柱,却终于不辱使命地把笫一代国产加工中心推向市场,售价由国外的三百万元一下子降到三十多万元。从此加工中心将源源不绝地,由神台走向了寻常百姓之家。
加工中心的普广与崛起,给中国模具业带来了深刻的影响。特别是星罗棋布的以加工中心为主打的模具加工店的独立营运,可以说是吹响了珠三角模具工业革命的号角!许多作坊式无力购置加工中心的模具厂,也纷纷更弦改辙,从手工制模过度到数控自动制模。时效在加速,货盘如轮转,生意更加红红火火了!而今,昔日寂寂的南粤大地,已蔚蔚矗起了一座座以加工中心为主打的模具城!穿梭的人流,轰鸣的车辆,写尽了涓涓不绝、将成江河的意气风华!中国的模具工业,仿佛迎来了舟楫竞发的春天,新型的模具厂天女散花般遍地崛起,赫赫点燃了华夏古国迈向繁华富强的壮阔途旅!
为适应快速增长的加工中心需要,使中国民族工业迅速崛起,许多第一代加工中心的编程者、操控者,逼于火烧燎原之势,都如接圣旨一般,对后来从事加工中心的学艺者,一律倾囊承教!
正是无数承载着一个群体精神、群体使命的编程者,用无私、牺牲、奉献的理念,支撑起中国加工中心发展史的经络,使它从稀缺、新鲜、尖锐,回归到平淡、正常,理性。
但我总是不甘于这样的平淡与理性。在经历无数次痛苦的挣扎之后,悄悄离开了我所热爱的加工中心。或许我命中注定是灵魂的漂泊者。我的使命就是加工中心的掘路人,当舞台上铙钹齐响、鼓角齐鸣之际,就该是我退幕另寻樊笼的时候了!
但二十年加工中心的“风流业冤”,就这样一笔勾销吗?不!在暗夜里,我常梦见加工中心熟稔的啸鸣!梦见它三煞神似的马达,逼着变速箱里的齿轮,在发滚的润滑油中,牵扯着一串串玄机百藏的从动轮,将裂笛吹云的膂力,传递给三爪卡盘,在乌光锃亮的刀刃切削中,所有的铜与铁、铝与锌等金属组成的钢铁长城,纷纷崩溃倒塌!
于是,我看见,黑暗中划过的电光,与雄鹰撕裂天空的弧线;听见高铁的心脏,爆出积郁了一个世纪的尖叫,以及所向披靡的金刚钻,刺穿尘埃时,那歇斯底里的震颤!
很多次,我还梦见我的身体,被夹在三爪卡盘中旋转,锋锐的利刃,刺穿了我的心脏,使我像一块又粗又长的铁坯一样,不断地被瓦解,击碎,砍斫,削片,横飞的铁屑像我的血浆,腾空的冷却液是我的绝泪,切削的呻吟声把我逼向了坟茔。我像一株小草,伏倒在刀刃白晃晃的碾压之下,又像一座老屋,摧毀在推土机迸裂的掘进中。在一次次进进退退的撞击中,我的骨骼渐渐缩小,变形,重组,羽化,涅槃,化作了一堆堆崭新的产品与零件——我被削成螺丝,锁住了京九铁路、广汕铁路、广深铁路的地下枕木,与高架桥、摩天大厦、巨型广告屏的擎天巨柱;我被削成银针,被安放在“嫦娥一号”、“长征三号”运载火箭的三维影像探测仪、与太阳高能粒子探测器、太阳风粒子探测器;我被削成镀铬的横轴,被装配到涡轮发电机上,驱动排水量67500吨的“辽宁号”航空母舰,破浪直前!我还被削成各种形状的产品,贴上“中国制造”的标签,跨越四大洋五大洲,钻入了日本制造的汽车发动机,美国世贸中心景观台的铁塔架,法兰西数控车床的滑轨……
哦,加工中心!我的加工中心!你将我抛向辉煌的同时,也将中国抛向了辉煌!今天,怡然安坐在用你的玄奥与我的泪汗,所换取的小康生活的梦图里,听雨庐檐之下,我的星星之鬓,已不再枕卧客舟之中的瓦房,它已找到了温暧的归宿,找到了太阳、月亮、星星、彩虹挥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