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西厂江河，让我调查假猫事情，后来总总迹象表明，是甘肃安化王所为，据说他在边远贫瘠之地，王府入不熬出。他们弄来大量家猫，染上染色，卖给京中权贵，收敛了大量钱财，说实话，就算知道结果，许多人碍于安化王身份，还是自认倒霉，个别较真的，想办法要回银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这宁王一张口，便放弃去年收入，难道宁王有宝藏不成，竟然如此大方，着实让所有人都是一惊，继而一阵喜悦蔓延开来。

程大户眼睛亮亮的，喝了一口茶，道：“去年生意还算不错，宁王殿下可以分红一千二百万两，给刘公公六百万两，剩下六百万两，就是我们的啦！”他的声音有些高亢，听得出他很是高兴。

刘丰笑道：“李大人，这宁王殿下有其他进项不成？好的机会，可要分享给大家呀！“李士实呵呵一笑，道：“说来也是奇了，当初太宗皇帝，将我家宁王封到南昌，又赐给了一出水洼子，那里积攒了大量淤泥，原本以为是平常之地，谁也没加理会。不想宁王一日眺望这里，竟然看到几道金芒，直冲云霄，便问身边的刘养正刘大人，刘大人见多识广，说那里肯定有宝物。宁王便安排人去挖，诸位猜猜怎么样？呵呵，果真发掘出一船宝贝。”

我们听了，大为惊讶，而李士实道：“大家都知道国朝初年，太祖皇帝与那陈友谅在鄱阳湖发生过大战，陈友谅纵横长江多年，收刮大量财物，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称王称帝，不想被太祖皇帝一战击杀，他的部署偷偷将一船宝物凿沉于此，期望日后打捞出来。未料想大明国势日盛，他们也没了踪影。若非宁王慧眼，只怕宝物仍要埋于淤泥之中。所以说，宁王得到这船宝物，在这里的千八万两银子，就不算什么了。”

众人听了，不觉目瞪口呆，小马公公半天道：“真是吉人天相呀！”柳风清亦笑道：“我在海上漂泊多年，见过的宝物也不少，但听说陈友谅宝藏更多，若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看。”李士实呵呵一笑道：“柳先生若有闲暇，到宁王府一叙，定当不虚此行。宁王殿下礼贤下士，是有名的贤王。”

柳风清似乎想到什么，连连点头。刘丰笑道：“什么人什么命，既然宁王天降横财，我辈跟着吃点好处也无妨，除了咱家，还有你、柳先生，以及马、林两位公公，正好一家一百五十万两。”程大户连连点头，道：“公公说的是！”

柳风清一笑，道：“程大哥，银子虽然好，兄弟情义更是重要，小弟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大户一愣，看他一眼，笑道：“海运都是你的功劳，你尽管说！”柳风清道：“李大人和张大人，都是有官阶的身份，他们也不是外人，不如这样，我们四家每家出五十万两银子给他们，这样，人人有份，人人日后尽心办事。你看如何？”

众人听了，都觉吃惊，刘丰不紧不慢道：“柳先生，您也够大方的了。”程大户没有说话，李士实摆手道：“我在宁王府做事，宁王殿下给我俸禄，我若拿了银子，岂不是污损宁王殿下的好意，这银子，我属实拿不了。”我更是摇头，道：“多谢柳先生好意，我更是要不得，无功不受禄。”

程大户脸色趋缓，笑道：“两位大人真是清高之人！”柳风清哈哈一笑，道：“其实没什么不好，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命里有时总是有，那就这样，这些银子仍旧投入钱庄内，待明年我们再行分红，只不过，这次一定要加上李大人和张大人，这么办没有异议吧？”

话音方了，有人在外面拍手道：“好，好，柳兄所言极是，咱家同意了。”正是那小马公公，人随声至，一身便装，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丰和我俱是惊讶，刘丰脸色变白，我腾地站了起来。小马公公见状，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认识咱家了？”

刘丰亦是冷笑，道：“小马公公，这话说的就难听了，咱家怎么不认识你呢，堂堂御马监镇守太监，如何不认得？只是如今朝廷宪令犹在，你来这里，未免有些麻烦吧？”

“有什么麻烦，只要你们把心放下，就一切都好！”小马公公说着，转身坐下。程大户瞧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没敢吭声，柳风清则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在这里都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僵持。”小马公公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道：“不错，不错，这茶水真是不错，是六安瓜片吧！”

程大户赶紧赔笑，“嗯”了一声，刘丰仍是不悦，道：“以前我们在这里确实是朋友，分金秤银，彼此信任，彼此照顾，也没有提防过谁下黑手，所谓朋友，大概如此吧。可是，偏有人表面称兄道弟，背后却放暗箭，那就不厚道了，是不是，小马公公？”

小马公公听了，脸色一阵红又是一阵白，我顿时明白，刘丰是在替林生说话，想必他们都是一起的，在巨龙镇做买卖，相交甚笃。后来，小马公公成了朝廷要犯，碰巧遇到林生和我，林生被小马公公用手铳射伤，险些丢了性命。只是那时我不知道林生和小马公公的关系，如今听刘丰所讲，不由得对小马公公有些瞧不上。

“当初的事情，事出有因，咱家也是没有办法，林公公，还有这位锦衣卫小崽子拦住咱家，而且打死了咱家的随从，对了，柳兄，他们可是你的手下，还要把咱家抓走，咱家不得不反抗，林公公武艺高超，咱家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无奈之下，顺手放了一把，结果伤了林公公。咱家也是后来得知，林公公险些丧命，懊悔万分是真的，只是希望有机会，向林公公当面谢罪。张英，当时情景，你都在场，咱家可曾说谎？”

小马公公说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同时，众人目光也落在我身上，我心中暗想那日是我去刑场送杨洪，遇到林生，进而结伴去了城外，又看到李东阳给谢迁、刘健送行，偏偏遇到小马公公领人出来，林生虽然没说要抓小马公公，但打死小马公公的手下，却是事实，只是如今知道他们曾经亲如兄弟，却下狠手，不免心有余悸道：“那天我和林公公到城外遛马，碰巧遇到小马公公，林公公倒没说什么，但小马公公的随从先行动手了，进而林公公出手，以至于马公公打伤了林公公。”

柳风清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我道：“好个遛马，这么巧遇到小马公公，还打死了我的两个手下，可见你们早有埋伏。”

刘丰一愣，道：“有什么埋伏？若说林公公的智谋，稍微用点心，只怕他插翅难逃？”

“那他也不该打死我的手下，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嘛！老林有些手黑了。”柳风清仍是不满，看看我，道：“小兄弟，你那天动手了吗？”

柳风清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目光里带着杀气，我心一惊，忙摇摇头，那边小马公公亦道：“老柳，他不过是个帮村，没有出手。”柳风清点点头，道：“我最恨别人杀我兄弟了，你们锦衣卫，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廖建忠确实不错，无论武功还是机谋，都很好，而且对我的手下也算客气，所以，我从不对你们锦衣卫下狠手，相反，总有一些亲近感。江湖很大，但也有见面的时候，所以，凡事都留有余地，这样见面了，就不会尴尬。”

刘丰喝了口茶水，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是默不作声，李士实捛胡须，起身笑道：“当初程员外在此设立钱庄，对我们很是照顾，拉我等入伙，大家虽然各行其是，各有各的差事，但在这里，都不见外。朝廷政令一出，为官的自然要执行，这无可厚非，但江湖义气，兄弟情真，也是有的。所以，依老朽所见，在这里，大家就不要计较太多，这里号称‘无忧府’，我们还在斤斤计较过去的事情，难免心胸狭隘了吧？”

“柳先生纵横江湖三十年，多大的风浪没见识过，京城中多少奇珍异宝都是柳先生从海外贩运而来，小马公公昔日执掌御马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今天朝廷有旨，刘公公，您就当没看见就罢了，您想想您和小马公公，以及林公公，都在宫中做事，朝廷是有规矩，但朝令夕改的事情还是有的，所以，大可不必纠结。至于林公公，他下手也是无奈之举，未必不敬重你柳先生。”

“李大人这话也算在理，柳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相互捧场是应该的。误伤了几个手下，本无可厚非，但最近的风头有些变了。”柳风清微笑着说道。

“有什么变化？海运不畅通了？”程大户有些紧张，问道：“我怎么觉得最近挺痛快的，各路财物畅通无阻呀！”

小马公公呵呵一笑，道：“那你真是闭塞了，客商源源不断，说明最近朝廷有大动作，咱家听闻刘太监搞什么新政，其中征收客商赋税和严禁海运，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不是，刘贤弟？”

小马公公说着，端起茶来，冲刘丰举了举，刘丰脸色稍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内阁提了一个朝议，司礼监给批了暂缓，大概意思就是征收赋税和海禁。”

李士实似有怒意，道：“怎么能这样？赋税还少吗？”小马公公道：“还是司礼监明白人多，这些举措，只怕会伤了多少人心！”刘丰呵呵一笑，道：“这个举措，对于朝廷而言，利大于弊，司礼监不过再等户部和各地的赋税奏报，早晚都会实施。诸位还是要心里有数。”

一时大厅静下来，刘丰脸上有几分得意，程大户道：“刘公公，您亲自来巨龙镇，不会是特意来告诉我们这个坏消息吧！”

刘丰哈哈大笑，道：“就属你聪明，咱家来这里，怎么会只说怀消息呢，本来司礼监是可以马上画红批准，但咱家和义父说了我们的苦衷，义父老人家心慈面软，便容了咱家三个月，所以，三个月内，大家想法多弄些东西来这里，或者发到该去的地方。”程大户点点头，道：“怪不得前几天公公来信，让我多多备货，原来如此。”

柳风清道：“三个月后呢？我们也不能靠三个月活三年吧？”“嗯，柳先生的话，有道理。”刘丰说着，颇为自得地看大家，道：“我们毕竟在一起多年，如何会断了兄弟们的财路，只是需要破费，不知大家同意否？”

“怎么个破费法？”小马公公问道。

“不过是从大家的红利中拿出一部分来，孝敬给刘瑾公公！不多，一分而已，今后刘瑾公公三分利，其余的大家分。”刘丰平静说道。

小马公公听了，呵呵一笑，没有说话。柳风清道：“我们原本一人二分利，如今变成这样，按说，呵呵，算了。”

刘丰道：“大家想想，若没有刘瑾公公坐镇，只怕大家一分利都得不到，他老人家出手，我们今后的财路必将畅通无阻。”

程大户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将来大家还得靠刘公公发财，这些钱，我是愿拿。”

小马公公嘴一撇，道：“我们都愿意，那林公公会不会答应呀？”刘丰一笑，道：“林公公向来聪明，何况他与刘瑾公公多年关系，这点钱不会为难的。”

话音方了，外面有人笑道：“是谁在说咱家呀？咱家的耳朵根都是热的。”那声音非常熟悉，正是那林生。门一开，林生走了进来。

林生比往昔瘦了许多，听说他外出巡边，不知是不是和张永公公一样，被刘瑾赶出京城，只是他依旧挂着东厂镇守太监的牌子。

众人纷纷见礼，我也赶紧跟着施礼，林生看见我，眼睛亮亮的，对大家道：“你们没欺负张英吧，他可是咱家的好兄弟。马敬，当初你放了一铳，差点要了咱家的老命，多亏张英救助及时，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小马公公脸一红，拱手道：“当初兄弟也是万般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万幸没有伤到兄长性命，否则真是无地自容。适才刘公公已经说了咱家，咱家心虚得很！”

林生大笑，柳风清道：“老林，你也不吃亏，杀了我几个弟兄，按说我该收拾你才是。”林生叹口气道：“咱家哪知道是你的属下，气势汹汹奔了过来，咱家确实手重了，这事还得请柳贤弟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