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的话一出,众人变了脸色,哈代道:“如果真是这样,活生生把人烧死,那也太残忍了!”
了因叹道:“有时候,人命是不值钱的。”哈代看看我,道:“二哥,这事不能不管!”
我想想道:“后天就是所谓法会,我们若想知道真相,就得见到那位僧人。”了因道:“程家后院建有一座佛堂,僧人就在里面居住,只不过看守严密。”
我点点头,道:“今晚我去赴宴,到时候相机而行吧!”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喊道:“治安司张大人在吗?”我们吃了一惊,一人已经进了后院,哈代忙出去,我也跟着去,原来是程府管家程不二,他瞧见我,脸带微笑,施礼道:“张大人,再过半个时辰,晚宴就要开始了,大公子思虑张大人第一次来巨龙镇,路径不熟,特差小人前来迎接。”
我暗思这程府管家出入这里的锦衣卫驻地如此随便,可见韦昌和他们程府关系不薄,万幸刚才我们谈论程府的时候,他没有在场,只是叶成大说此人可以信任,让我内心不住地打着思量,我还是笑道:“你家大公子真是有心人,我这便要走呢!”
程不二看看我,一拍手,早有两个家丁捧着木盘进来,上面蒙着锦布,我大为不解,程不二上前一步,笑道:“今晚晚宴的客人,都是贵客,没必要穿的一本正经,所以,大公子给每位客人,都送来衣服,大人换了便装,出入也方便些。”
“再有,今晚有黄神仙到场,他有神鬼莫测的功夫,可以请来天上仙女助兴,俗话讲,世上没有白唱的戏,所以,赏钱总是有的,如果客人们能够打赏,更是好的,因您是第一次来,巨龙镇一向好客,我家老爷说了,送您二百两银子,算是见面礼,今晚您可以用。当然,您拿银子去也不方便,所以,我给您换成了筹码,您大可放心使用。程府有账房,随时都可以兑换银两!”
原来如此!我不禁哑言失笑,继而道:“如此说来,多谢程大公子体谅下官,考虑得如此周到,佩服,佩服。那我就不客气了,哈代,陪程管家前面喝茶,朱化,帮我接下,陪我换衣服!”
两人会意,哈代自是让程不二去前面,而程不二似乎心有不甘,想往室内看,被哈代拉着带走。我和朱化进入旁边屋子里,换着衣服,朱化道:“大人,我陪你去!”我摇摇头道:“我觉得这里并不安全,了因和尚必定有我们不清楚的事情,难免会惹来麻烦,我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来不及和他细问,你留在家里,我多少放心些。”朱化点点头,说:“大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伯父。巨龙镇乃是是非之地,大人务必小心。”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瞧见我换衣服,道:“你自己去吗?”我“嗯”了一声,道:“爹,你和老叔都留在家里,朱化对这里还算熟悉,他能照应你们。我带哈代去,安排叶百户在外面接应我,爹,那两位僧人怎么办?”父亲摆摆手,道:“等你回来再说吧,我也安排人接应你,你孤身前往,少喝酒,多注意周围变化。”
我收拾妥当,俨然一副少年公子模样,依旧把那出云剑依旧藏在小腿上,然后出门。程不二和哈代在一起喝茶,聊得兴高采烈的,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瞧见我出来,赶紧起身,打量我几眼,道:“大人脱了官服,换了便装,当真是少年才俊呀!”
我一笑,道:“只能说,贵府送的衣服,太过华丽了。”程不二摇头道:“适才哈代百户说了,大人少年得志,却还是性情中人,体恤下人。我虽然没读过书,但瞧大人也是面善之人。”我不知哈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见他冲我眨眨眼睛,笑道:“我的兄弟才是实诚,我的事情没有他不说的。走吧,我的好兄弟,陪我一起去吧!”
夜幕时分,巨龙镇依旧是热闹非凡,依旧有不少外地客商涌入。我和哈代骑在马上,带了四名校尉,和程不二一前一后,看着热闹地街景,笑道:“这里真是热闹。”程不二回过头道:“后天超度高僧,那将是人山人海,白日飞升,可谓旷世罕见,会更加热闹的!”我不觉心一动,催马上前道:“程管家是本地人吧?”
程不二点点头,道:“土生土长巨龙镇人!若论亲戚,我还是老爷的远房侄子呢!”“哦,那可是近亲,我想你也姓程,就觉得你和程员外是亲戚,那程府管家也干了多年吧?”我趁机说道。
程不二摇摇头,道:“程府家大业大,像我这样的小管家,能有十几个呢,大管家就一位,名唤任老坡,外地人,老爷的朋友,已经干了十年了。”
“当小管家也不错,没那么多事,而且老爷还给房子,土地,过年分红,还给讨老婆!”程不二一脸得意,说着话。
我呵呵一笑,道:“是呀,看程老爷一脸善相,对你们肯定错不了。”
“那是,那是,我这种人,能够依赖老爷,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程不二依旧一脸自豪,我心道:“此人必是程大户心腹,他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于是,我依旧笑道:“听闻程老爷喜好度佛,自然会善待你们,镇上的百姓也一样吧!”
程不二嘿嘿一笑,道:“我家老爷历来心善,对待百姓,活脱脱菩萨心肠,只是有些刁民,不知好歹,到处说我家老爷坏话,这等人活该受穷受苦!”
“嗯,人心隔肚皮,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见程老爷外出,也不加戒备,这可是不好,万一有人偷袭,那可不是好事。”程不二回头看看我,低声道:“这个大人放心,老爷府上有高手,贴身保镖也有,一般人近身不得,更何况巨龙镇一向治安良好,不瞒大人说,比京城都太平。”
我们边说边走,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一条河边,而河对岸,却是一座山,只是那座山遍布亭台楼阁,甚是庞大,夜幕之下,已是灯火通明。程不二用手一指,道:“大人,这里便是程府,我们过桥吧!”
那桥头自然有二十几名壮汉看守,虎视眈眈看着我们,瞧见程不二的,有喊“二哥”的,程不二也不言语,领着我们过了桥,一条笔直的官道,直通向一座大门,大门修得气派,褐黄色琉璃瓦,朱红色大门,满是金色虎头,大门上面赫然写着:程府。高高的台阶下面,两头狮子甚是威武,门口自然是一群青衣装扮的家丁守候。
我们在台阶下下了马,早有人接过去,牵到高墙外的马廊,四个校尉也被人接到别的地方去歇息。我们上台阶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宽阔的府前大道早已聚满了马匹和车辆,一块大大的空地上,高搭彩棚,长凳长桌码得整整齐齐,三三两两的下人们,穿梭于各个长桌之间,送着茶水点心,招待着客人带来的随从,彩棚内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看来今晚来这里的人很多。
我们从角门进去,迎面便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玉佛矗立在那里,身后一堵影壁墙,雕刻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待转过墙来,又见墙上刻着“佛法无边”四个黑金大字。
而转过身来,却见一片花海,直铺向山脚下,香气扑鼻,不少窈窕女子在花丛里穿梭打闹。而山脚下是连绵不断的长廊,不少人在此围观,指指点点的,看着花海里的女子们嬉戏,不时有女子被客人领走,只是妙龄女子只多不少。
我们望了一会,不觉脚步放慢,那程不二一脸笑容,笑道:“这些女子,都是程府的养的女孩,大人可有中意的,可以陪你饮酒作乐。”我脸一热,忙摆摆手道:“多谢管家大哥,我确实没有这个爱好。”
程不二只是笑,亦有人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兄弟太腼腆了,来来,我给你挑两个。”说话之人声音响亮,中气十足,我回过头去,却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二目有神,黑黑的眉毛,黑黑的胡须,手摇纸扇,颇有一种尊贵气势。而身旁一人,一身青袍,白色面皮,丹凤眼,却留了满腮胡须,不肯直视外人,我瞧了虽然不认识,却又有几分眼熟。
中年人缓缓而来,我听他打招呼,还礼道:“在下张英,仁兄是?”那人笑道:“我姓柳,承蒙程大哥召唤,便来赴宴。小兄弟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要放开,虽然是官身,但关上庄门,谁知道谁是谁呀?”我不觉奇道:“柳兄怎知我是官身?”那人哈哈一笑,道:“我们可谓老相识,只是你不知道吧!”
他一说姓柳,我心里“咯噔”一下,再瞧瞧他身边那人,那人也是有意无意看我一眼,我顿时警觉起来,莫非此人是柳风清,旁边那人是余七!
柳风清可是锦衣卫的死对头,廖建忠抓他多少年,都让他逃之夭夭,更有甚者,竟然入诏狱劫走余七。我不免心中激动,他们堂而皇之来到这里,而今晚赴宴的人,又有太多官府的人,那么只能说,此人不惧怕官府,而且官府不会抓他们。那么,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心中转了几个圈,看一眼哈代,哈代也是有几分紧张,想必知道他们是谁了,我怕引起柳风清误会,忙道:“嗨,我们都是些许小官,本来没有资格来这里的,承蒙程府相邀,便来赴宴,至于其他的,确实是非分之想,我们也不喜欢。不过,您说我们是老相识,我眼拙,真不记得您是谁了。”
柳风清哈哈大笑,点头道:“好人呀,好人,我和你的境界真是天壤之别呀!”却没有说自己是谁。我刚待开口,已有人飞奔而来,冲柳风清施礼道:“柳叔叔,您来了,小侄程枢有礼了!”原来此人便是程大户的儿子,大公子程枢,柳风清一笑,道:“大公子,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家大哥在上面?”程枢道:“嗯,家父和司礼监刘公公在品云轩喝茶呢!听说您来了,特意让我过来迎接。”
柳风清点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见大哥,多少年没有见面了,甚是想念!”说着,便举步向前,程枢赶紧陪着,而柳风清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我,道:“大公子,你不能怠慢了这位张大人呀!”
程枢和我都是一愣,程枢瞧见程不二,反应很快,赶紧冲我施礼,我亦还礼,程枢道:“这个该死的程不二,张大人在此,你也不介绍一下,张大人多有怠慢,莫怪,我是程枢!”我忙道:“不必客气,若不是大公子相约,我还来不了呢,多谢,多谢!”
“呵呵,既然都是大公子的客人,我们一起进去吧!”柳风清忽然说道,程枢一愣,随即点点头,一面挥手示意程不二可以退下去,一面对我道:“张大人,请吧!”
我随着程枢等人顺着长廊,径直奔往山上,那长廊依山而建,极为宽阔,一眼望不到头,山边种满奇花异草,外廊下又是人工修的水塘,载着睡莲,养着锦鲤,又是一番风景。
每间枋梁俱为彩画,画着各朝各代的典故,以及民间传说,甚至是世间飞禽走兽,天上神仙,颇为精美,引得过往之人停足观望。特别是在一幅大海行舟图前,柳风清看了良久,不住点头。我只觉得眼熟,后来想起,就是门口影壁墙上的画。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里愈发了得,不由得想起宁溪,侯爷府可谓装饰华丽,但和这里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多时,我们从长廊角门一拐,却是上山的台阶,明显感觉这里守备森然,远远望见一条狭长小路通往一座小庙,修得极为精致,阵阵香气从那边飘来,程枢道:“后天便是永济大师大典,永济大师在此闭关调息,已有十天,两天后必是经络全开,菩提灌顶呀。”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一直想找到明天升天的高僧,不想这么快就找到了,心中不免窃喜。而柳风清则一脸无奈道:“世间本是花花世界,何苦要吃斋念佛呢?我一直不懂!”程枢一笑,道:“柳叔叔喜欢大海,家父却喜欢田园,谁对谁错?信佛之人处处有佛,他们不以苦为苦,只当修行。我们又能说什么?”柳风清大笑,道:“那好吧,我从不强人所难,当初约你父亲和我一起下海,他就是不肯。我也无可奈何!”原来他们真是老相识,想来这程大户真不是什么善类。我看一眼哈代,却发现余七也在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