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接着道:“你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遇到白莲教的人,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白莲教里高人很多,左右祭酒,五大护法,五大旗主,加上各分教教主,以及堂主,万一陷入僵局,可以拿出这个来,他们便不敢动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我,原是一块和田玉做的玉佩,晶莹剔透,只是中间是一朵金莲花,赵公子道:“这是白莲教少有的几块金莲腰牌,虽然持有人未必是白莲教中人,但多少和教主有关联,你拿着,便可以畅行无阻。”
不知为何,他的话竟然让我有几分感动,虽然我知道,我和白莲教不可能走到一起,但这位赵公子和我初次相见,竟然如此看重我,多多少少让我有些诧异,还是很客气道:“公子对我如此,让我如何报答呀?”
赵公子一笑,道:“要说你聪明呢,我是真心待你,希望你的加入,能够让白莲教焕发生机,但你毕竟是新人,还需要历练。但你今天有事,我也很忙,我们只能算是初步达成默契,下一步,我会派人联系你,安排你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动你,你安心做你的锦衣卫。所谓冷子不冷,你就做那个冷子吧。”
我点点头,道:“待我回京,便把那些财物归还教中!”赵公子哈哈一笑,道:“钱财如粪土,只看送谁家。你是少年英雄,没有钱,怎么能升官呢,那些东西就送给你了,你有那本册子,可以试着找找上面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接手了白莲教的馈赠,你倒不用说你是白莲教的,只是证明这些人并非不贪财。”我想到了薛申,上面也有他的名字。
只听赵公子道:“这是一方面,再有,你想法接近兵部尚书刘宇!”我吃了一惊,又听他道:“此人掌管兵部,其中职方司内有《大明一统图》,你想法弄到手。”
我不解其意,道:“公子,你要那地图何意?”赵公子道:“白莲教教众遍布天下,一向不好管理,有了此图,我可要参照管辖,毕竟人力有限,我也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走到,只能派人分头管理。你也知道,若是行省情况,当地人还清楚,跨江越河,就不大清楚了,而地图一向是官家管理,世面几乎看不到,所以,你想法弄到这套图,我找人临摹下来,对于白莲教的管理,大有裨益。此事不会伤及任何人,你大可放心,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我分明记得彩云轩与刘宇等人有关,这赵公子难道不清楚?我有些疑虑,赵公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道:“我并不认识这个刘宇刘大人,之所以白莲教能够在彩云轩立足,确切讲,就是我们钱花到了,当今京城,达官显贵们都有着自己的营生,彩云轩涉及的官员很多,想必你也调查清楚了,户部、兵部、礼部都有关系,甚至宫中。玉姑娘实际上不是我们的人,只是她色艺俱佳,我们便把她从江南买了过来,做了这里的头牌。”
“白莲教与佛教渊源颇深,所以修来生,也是我们所追求的,你看这大明江山,乃是洪武皇帝所创立,子孙后代享受其成。所以我们当世都要一心向善,广积恩德。白莲教二三百年来,不知帮了多少人。我们劝人入教,也是为大家提供方便。”赵公子说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我们又喝一杯酒,我怕酒醉误事,道:“今天来这里,也是为了赴公子之约,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往巨龙镇。”赵公子点头,道:“你是公差,这事要紧。需要帮忙吗?听说巨龙镇程大户挺厉害,我的人多年前就想进去,可惜那里铁笼一样,根本进不去。”
我笑笑,心知他所谓进不去,估计是传教,但也反映出这个程大户绝不是一般人,但我还是客气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毕竟我办的是公差,对方也是朝廷命官,都是官场上的事情,暂时不用!”
赵公子点点头,道:“说的是,你们场面的事情,我们瞧着就是,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那里不亚于京城,人和事更加复杂。”
外面有人高呼:“千户大人,时辰已到,我们该出发了!”正是那哈代,我应了一声,赵公子不等我开口,笑道:“你的属下对你可谓忠心耿耿,我安排接待,滴水不沾。”我不觉脸一热,道:“如此看来,倒是我没有经验了。”
赵公子哈哈一笑,道:“你是心怀坦荡,也很好,我一直看重你的,就是这个。嗨,这年头,没有害人之心已是难得,对人信任更是难上加难,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接触吧!”
出得门来,哈代、父亲、老叔都在门口,而高迁和几个黑衣壮汉拦在门前,他们看见我出来,方吁了一口气,赵公子挥挥手,这些人退下,我笑道:“我和赵公子一见如故,聊了几句,时辰久了。”
哈代道:“大人,我们奉命出差,今天未时便该到了,如今已经晚了,所以属下方才冒昧!”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我笑着看看大家,转过身来,对赵公子拱手道:“今日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待有时日,必与公子交流。”赵公子回了一礼,道:“遵命不如从命,大人闲暇,便可一叙。”
我们告辞离开太白居,赵公子送到门口,指令陈堂主护送,我与赵公子告别的时候,看见少夫人站在二楼游廊上,默默看着我,而高迁虽然在赵公子身旁帮衬,但对我看都不看,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而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大批围观者,男女老少都有,瞧着像附近的住户,说是来见赵公子,但他们的眼神却盯着我们看。哈代紧张地指挥校尉拦阻众人,而那陈堂主见状,眉头略紧了紧,又松开,喝令手下人去开路。
赵公子并未发话,笑着摇着纸扇,而来时所见的中年人,也就是他口中的木颂今,却没了踪影。
我们还不容易出来,大约二里之外,已能看见一条官道直通远方,陈堂主下了马,走过来,拱手道:“张大人,前面十里,拐过小树林便是巨龙镇,我只能送到这里,您路上多加小心。”
我一笑,跳下马来,走上前去,道:“陈堂主,多谢你来回奔波,日后如有需要,尽可找我。”陈堂主似乎一愣,瞧瞧四周,低声道:“张大人,家兄陈经也在锦衣卫,他和我提过你,说你是个好官。”
我想着陈经一板一眼的样子,说道:“哦,你是陈大哥的兄弟呀,呵呵,那可真是巧了。陈大哥现在西厂当差,前几天我们还见过面。嗯,令兄可谓尽职尽责。”
陈堂主听了,苦笑一声,道:“家兄就是太呆板了,有时候被人算计都不知道,又盲目听从上差指令,差一点命归黄泉。万幸是遇到大人,才得以存活。”我听了,不觉一愣,自己什么时候救过陈经?陈堂主见我疑惑,忙道:“您是贵人多忘事,您曾经去过西厂,去见田公公,家兄那时候虽然在西厂,但实际上仍是犯人,多亏您在田公公面前,说了大家的好话,家兄才得以自由身。”
我恍然记起自己去见田凤安,田凤安问过我这些锦衣卫的为人,我和那些人并不熟悉,断然不会说什么坏话,何况当时廖建忠、林生对于那些锦衣卫跟着季了凡十分痛惜,便说了几句好话,不成想,无意中救了大家。心中不免暗喜,却笑得:“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大家都是锦衣卫里的人,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陈堂主点点头,道:“看得出大人是善良之人,只是如今的世道,好人未必好命,凡事还得多加小心。”他说着,用眼示意那片小树林。我心领神会,忙点点头,拱手道:“山水有相逢,我们来日方长!”陈堂主抱拳施礼,转身上马,领着他的人飞奔而去。
陈堂主走后,父亲等人围了过来,他们都打量着我,我很奇怪,哈代道:“二哥,你在里面喝酒,可有什么不妥?”我道:“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不妥?”父亲抓过我的手腕,用手指捏了捏脉搏,嘘了一口气,道:“哈代说的没错,你怎么能随意和生人喝酒?这个白莲教,未必都是善类,万一下了毒,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凡事小心为好!”
我忙应了一声,知道大家为我好,道:“我以后注意便是了,你们也要小心,前面的小树林,可能有问题!”叶成大道:“那我领人过去看看!”我点点头,道:“朱化,你也跟着去!”
二人应了一声,领着几名校尉先行过去,我和父亲并马而行,哈代、老叔跟在后面,父亲低声道:“我瞧那位赵公子城府极深,你们谈了许久,说了些什么?”
“哦,他是问我彩云轩的事情,我和他解释一些。虽然白莲教是江湖门派,我们是锦衣卫,但彼此还要给些面子。”我没敢说实话,父亲道:“尽量少和他们接触,这帮人越发不像话了。”
正说间,前面小树林一阵喧哗,进而传来打斗声音,我们吃了一惊,赶紧纵马过去,却见朱化、叶成大领着校尉,把那个黑衣中年人围了起来,中年人手持长剑,和朱化、叶成大交手,丝毫不在下风,而且剑势凶猛,朱叶二人险象环生。三人打斗多时,我想到我的本事和朱化差不太多,他和叶成大都打不过对方,看来这人本事厉害呀,父亲不觉赞道:“此人剑势凶悍,出招凌厉,看来像西南地区的剑术。”未及我开口,那人道:“不错,我来自川中。”
“且慢动手!”我知道这个人是木颂今,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父亲和老叔紧随其后,我来到近前,抱拳道:“阁下是剑门木颂今木大侠吧,在下锦衣卫张英!”木颂今并不惊讶,扫视我们几眼,目光落在我身上,道:“看来,赵公子和你说,我来干什么了?”
我点点头,道:“木大侠,我和木师古木大哥的事情,实际上是场误会,我们比武不假,但他承让我一招,我也是年少不知深浅,伤了木大哥,但我们相互并没有恶意。”接着,我便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父亲和老叔以及叶成大都是第一次听说,面露惊讶之色,特别是父亲,几乎不敢相信,直勾勾看着我,目光里既有惊讶,又有几分得意。
待我说完,木颂今道:“这些事情,我已经从太白居旧日的伙计那里打听清楚了,而且铁家庄也证实你没有撒谎,但他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不是你伤了他,能有什么人能抓住他?”
听得他说铁家庄,我心中有数,叹道:“木大哥侠义之名天下皆知,身陷囹圄,确实因我而起。我也一直后悔万分,特别是铁家庄的风先生和五姑娘进京找我,我便知此事重大,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哦,你可有我家二弟的消息?”木颂今被我的话所动,道:“你若能找到我家二弟,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否则,二弟有个三长两短,我管你什么锦衣卫还是白莲教,统统剿灭!”
“木大侠,切莫着急,我确实找到了木大哥的下落。”我一字一句道,“他在哪里?”木颂今声音都有些颤抖,急切地走上前一步,父亲向前迈了一步,我道:“他就押在巨龙镇,而我今天去往那里,其中一件事就是救出木大哥!”
“哦,此话当真?”木颂今左右看了看,“你若欺骗我,下场会很惨!”
“当然是真的,木大哥是我敬仰之人,又因我而发生意外,我如何不去救他?”
“好,那我跟你们去,一起救出二弟!”木颂今急道,“木大侠,你跟我们去,有些不妥。据说,木大哥押在大狱里,非官差无法入内;但请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木大哥。”
木颂今踌躇片刻,抬眼看看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劳你费心了。二弟的安危关系到许多人,你务必把二弟完完整整送出来。我就在太白居等你,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若见不到人,休怪我不客气。”他说着,一扬手,手中短剑早已飞出,如同利箭一样,射向五尺开外的大树,在树冠上穿过,只听得噗噗声,划了一道弧,又飞了回来,刚刚入鞘。我们不觉大惊,忽听得“咔咔”作响,闻声望去,原是那树枝纷纷断裂,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