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古拉·杜曼斯基看来，夏末时期的昆仑山蕴藏着无尽的壮美、神秘和富饶。那里有美轮美奂的五彩泉、静谧幽深的库里湖、如诗如画的云上草原，还有美若星辰的坡上石花、人见人爱的草原精灵、天然雕琢的奇石异景。当然，再加上阿德莉娅的朝夕相伴，任何一丝一毫的美中不足都已不复存在。
这一天云淡风轻、花红柳绿，两个人一前一后奇在黑走马奥巴背上，迎着夕阳的余晖有说有笑回到山脚下的毡房区。
下了马，尼古拉正望着阿德莉娅送奥巴回马厩的背影出神，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尼古拉哥哥，阿来耶胡西那西（哈萨克语：具有萨满能力、技艺的女性）想见你。”
他回身一看，说话的是阿德莉娅的邻居，人称“小仙女”的布吕布。
颇具语言天赋的尼古拉经过连日来的耳濡目染，初步掌握了哈萨克语的一些日常用语，于是用哈萨克语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到她的毡房去。”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仍瞥向阿德莉娅那边，布吕布见状嫣然一笑，探过身子神秘兮兮地说：“阿来耶胡西那西叮嘱过我，只让你一个人去见她。”
尼古拉点了点头，鬼马地朝布吕布眨了一下右眼，之后独自向阿来耶的毡房走去。
微弱灯光笼罩下的毡房内依旧昼夜难辨，阿来耶胡西那西此刻正襟端坐在榻榻米上，从门口看过去，一动不动的她好似一尊雕塑。
尼古拉正暗自思忖该如何开口打招呼，却听阿来耶率先用俄语说道：“你来啦？”
他隐约感觉这句话是阿来耶闭着眼睛对他说的，不过如果她真的睁开眼睛，尤其是睁开那只号称“阴阳镜”的左眼，只怕更要令他惊慌失措。可是转念一想，尼古拉又觉得自己那副连人带熊的样子在阿来耶的阴阳眼里应该也好看不到哪去。
“过来，坐到我身边。”不等尼古拉接话，阿来耶又说道。
尼古拉微微一愣，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坐下来后发现这样跟阿来耶同向而坐，反倒不见了视觉上的困扰。
“你爱她吗？”
这个突如其来而又单刀直入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尼古拉，叫他不得不抱怨要在阿来耶胡西那西面前说句话居然会如此艰难。她口中的“她”显然说的是阿德莉娅，其实尼古拉从初次以翅身相见的时候就对英姿飒爽的阿德莉娅一见钟情，后来再加上一番生离死别，如今更是情有独钟，只不过阿来耶的提问让青春懵懂的他第一次严肃思考“爱情”这个问题，虽然坚信彼此两情相悦，却从未设想过双方的未来，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还是个忽人忽熊的怪物，因此迟迟没敢回答。
“我看得出来，她已经爱上了你。”阿来耶再次说道。
尼古拉现在更希望她能用她的阴阳眼看穿自己的心，那么就不用他开口回答那个令他倍感纠结的问题了。
“我爱她。”尽管仍在犹豫，尼古拉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心里深信不疑的感觉。
“你爱她，她爱你，这就是你们眼中的爱情。”阿来耶淡淡地说。
尼古拉听出她话里有话，轻声问道：“那依您所见，爱情是什么？”
“你是物理学专业的，那么物理学对爱情的解释又是什么呢？”阿来耶反问道。
尼古拉想了想说：“也许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完美呈现吧！”
“完美？”阿来耶似笑非笑道，“世界上最甜蜜的是爱情，最苦涩的也是爱情。”
“您的意思是……”
“你和那头棕熊在阴阳两界交替轮回，实际上成全了你们的不死之身，但是那却意味着，阿德莉娅迟早要先离你而去。”
尼古拉不禁开始自嘲情窦初开的自己竟从没深谋远虑过爱情的结局，脑海中一片茫然。
片刻沉默过后，阿来耶忽然沉声道：“如果我说有办法把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你愿意放弃你的不死之身吗？”
“为了阿德莉娅，我愿意。”尼古拉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如果要把你和棕熊一分为二，那将不只是肉/体上的分离，还要在灵魂上进行分割。”说到这里，阿来耶短暂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我要你去摘一朵神奇的花。”
“什么花？”尼古拉急忙问道。
“花的名字叫作水晶兰，也叫梦兰花、银锁匙，有人说它是能够起死回生的仙草。”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水晶兰？”
“见过水晶兰的人不多，据说能否找到它要看缘分，曾经有人在昆仑山临近若羌县的地方摘到过。”
感觉尼古拉似乎热情骤减，阿来耶又说：“其实水晶兰倒是不难辨识，它花开色白，晶莹透亮，花冠为筒状钟形，萼片呈鳞片状，在山林里非常乍眼，一旦跟人有了一面之缘，则难以失之交臂。”
“好！事不宜迟，我和阿德莉娅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就出发。”
阿来耶听了却直摇头，说：“水晶兰象征着圣洁无暇、纯净美好，必须要你只身前往，凭借自己的真诚和努力把它摘到，才能得偿所愿。”
尼古拉轻叹一声，说：“不瞒您说，我是个路痴，在城市里都能迷路的那种。我一个人去，恐怕在找到水晶兰之前，非先把自己给搞丢不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说，反正要找水晶兰根本无路可循，一切都要看缘分的安排。”
尼古拉苦笑着点头道：“看来我能做的只有凭天由命了。”
“我会让人为你准备好马匹、足够的干粮和水。”
“临行之前，我想跟阿德莉娅道个别。”尼古拉向阿来耶提出了他最后的要求。
阿来耶沉吟道：“记住，水晶兰是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秘密，千万不能让阿德莉娅知道。”
“您是希望我不辞而别？”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等待是为了再次的相聚。”
“一切借您吉言！”尼古拉说完，起身向毡房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