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利箭射入棕熊的后脑，一瞬间，阿德莉娅只觉眼前一片恍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棕熊巨大的身躯向前扑倒，既期待又害怕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胯下的黑走马奥巴猛地蹿跃而出，她整个人已经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

奥巴不遗余力以最快速度奔向棕熊倒下的地点，到了近前却骤然来了个急停，以致于阿德莉娅险些被甩落马背，幸好她下意识扯住缰绳夹紧了双腿。前方突然蓝光乍现，将棕熊的尸体笼罩，故而令奥巴一惊，但阿德莉娅心里却是一喜，因为在记忆中的诡异战场，棕熊死后也有同样的蓝光出现。接下来的一幕果然不负她所望，随着一阵短暂的电闪磁鸣，棕熊硕大的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趴在那里的是肤色白皙的一个萝男，那似曾相识的身影不是尼古拉·杜曼斯基是谁？

面对此情此景，阿德莉娅顾不得非礼勿视，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当即翻身下马跑上前去。一丝不挂的尼古拉缩手缩脚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跟阿德莉娅四目相接的一刹，双方不约而同都是一愣。

瞬间的沉默过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叫道：“我你没死！”

惊喜之余，尼古拉忽然双手抱头，近似呻吟般说道：“我感觉我的头有点儿疼！”

“这就对了，尤其是当它被箭射穿的时候。”阿德莉娅说着，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尼古拉，又道，“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尼古拉接过披风裹住身子，依然瑟瑟发抖颤声说道：“越野车、直升机、狼群、温泉、老鼠、瀑布、肥鱼、蜂蜜、冰窟窿，还有你和奥巴，我们曾经同甘苦，共患难。”

“看来那只棕熊的经历都变成了你的记忆。”阿德莉娅沉吟道，听尼古拉提及“冰窟窿”，她已更加坚信那神秘莫测的塔什窟并非自己无中生有的梦境。

“你说棕熊的经历变成了我的记忆？”

“或者说，棕熊变成了你，又或者你变成了棕熊。”

“我变成了棕熊？在我死后？”

“看起来没错，然后当棕熊死去的时候，它又会变成你，让你死而复生。”

“世界上真有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吗？”尼古拉正自感慨万分，猛然低头看见一支长箭插在雪地里，便随手把箭拔在手里说道，“我的头疼该不会是跟它有关吧？”

阿德莉娅微微点头，说：“显然，我赌对了。”

尼古拉将长箭递还给她，说：“这难道就是PTSD吗？”

见阿德莉娅似乎没听明白，尼古拉又解释道：“创伤后应激障碍，表现为创伤再体验症状。”

“我的确应该向棕熊道歉。”

“我替它收下你这份歉意，我想在我死后它会想起来的。”

虽然两个人说得热火朝天，但身处冰天雪地的他俩牙齿都不由自主在一个劲儿打颤。也许是同样不堪忍受周围的天寒地冻，奥巴仰头长嘶一声，仿佛在有意提醒阿德莉娅此地不宜久留。

阿德莉娅即刻会意，回身上马对尼古拉说：“我应该带你去见一个人，说不定她有办法解开你和那头棕熊之间的秘密。”

“希望在我见到那个人之前，不会被活活冻死。”说话间，尼古拉也爬上奥巴的脊背，坐到了阿德莉娅身后。

“放心，昆仑山那边可比这里暖和得多。”

奥巴纵身一跃四蹄翻飞，驮着阿德莉娅和尼古拉在茫茫雪原上奔腾疾驰，尽管四下里方向难辨，它仍然能够凭借动物对温度的感知本能往相对温暖的山下跑去。

朔风凛冽，寒意刺骨，尼古拉的前胸紧贴着阿德莉娅的后背，两个人默然无语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一身棉衣不如一匹快马，不多时，天空雪势骤减，远方一片白茫之中已有星星点点的绿色浮现。奥巴再接再厉又跑出一程，终于脱离雪域步入青山，拂面而来的凉风也逐渐变得和煦温顺。

尼古拉和阿德莉娅相视一笑，忽见几辆山地越野车从山下驶来。

为首的一辆就地停车，车门一开，下来一个身穿迷彩羽绒服的男人，大声问道：“二位，见过一只棕熊没有？很大的一只。”

正说着，他一眼瞥见阿德莉娅挂在马鞍鞒上的弓箭，笑道：“你们也是上山打熊的吧？让我猜猜……穿少了，刚上去转了一圈就给冻下来了？你们这装备也不行，幸亏没让你们碰见那只熊，否则谁猎杀谁还真不一定呢！”

说完，男人回身从车里拿出一柄外形精巧、做工考究的弩箭，手指一按开关，折叠的弩身顿时扩展开来，看上去更显威武霸气。

“这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拦截弩，威力大得惊人，可以在一百五十米内射穿大象的骨头。”男人洋洋得意介绍道，“如果是你们这匹马被射中，可就不止把骨头击碎那么简单了。”

听对方提到奥巴，而且有些出言不逊，阿德莉娅不禁火冒三丈，强压怒火回敬道：“要是你真有机会碰见那头棕熊的话，相信我，你那把拦截弩保不住你的命。”

“那咱们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男人面露不屑说道，“就这款拦截弩，我们的团队差不多人手一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只棕熊这次绝对是在劫难逃。”

这时候，随后而至的其他几辆越野车也先后停车，并不断有人下车，只见一众男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女人个子不高，齐刘海的丸子头下，戴着一副墨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

跟阿德莉娅搭话的男人一见她过来，赶忙点头哈腰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说：“中田小姐，您怎么下来了？”

中田小姐没有理会他，径直缓缓走近黑走马奥巴，从下往上打量了奥巴、阿德莉娅和尼古拉一番，用听起来略显蹩脚的汉语说道：“这匹马很不错，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阿德莉娅横眉竖目用力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将手中缰绳一抖，心有灵犀的奥巴则拔腿跑向山下，一时带动的劲风撩起了中田小姐额头上的齐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