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的街头艺人不请自来叫徐义林也是一惊，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打断徐义林和周玄的交谈了。

“刚才我听二位在聊‘柏拉图式的爱情’，巧了，我在歌曲创作的过程中就曾经涉猎过这方面的题材。”见周玄和徐义林双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街头艺人继续嚼着满嘴的食物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柴默，火柴的柴，沉默的默，是个独立音乐人。我来自内蒙，家里那边特别大，整个内蒙自治区面积有一百一十八万平方公里，是我国面积第三大省，东西直线距离有两千四百公里，南北跨度是一千七百公里。”

拉开了话匣子的柴默伸出手来同二人握手，见对方并未开口介绍自己，便主动问道：“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得知二人并不情愿但出于礼貌才说出的名字后，柴默看着周玄意味深长地说：“老周大哥，茫茫人海，我跟你可真是一见如故。要知道在这个信息快速流转的时代，还能有像你这样愿意支持我的人，我简直就值了，你就是我继续把音乐作下去的源动力。”

周玄发现柴默不但对自己误会越来越深，说话也越来越多，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打岔道：“柴老弟，你觉得这家店的味道怎么样？咱们不如再加点东西？”

“好吃得不得了！”柴默用力点着头说：“这已经是我这几年吃得最饱的一顿了，不过我觉得我的胃现在还有战斗力，能剩下点儿打包回去也不错。”

吃东西可以塞住人的嘴，如果塞得不够理想，那就再多吃一些。此时周玄正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又为柴默加了双人份儿的点心，并亲自端到了柴默之前的座位上。

好不容易打发走柴默，周玄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继续听徐老讲述张月见和奥列格·杜曼斯基之间那段凄美的柏拉图式爱情。关于柏拉图式的爱情，柴默说他在音乐创作中有所涉猎，但周玄觉得他未必能领悟到其真谛，因为他刚刚在街头演唱的那首歌明明是表达爱情不专的典范。

想到这里，周玄忽然转念将目光集中到徐老手中展开的折扇上的字迹，莫非那首古风韵味的词作是出自张月见之手？既然她和奥列格之间是柏拉图式爱情般纯情，那么她为什么又会写下如此悲凄充满幽怨的作品来呢？

徐义林似乎通过周玄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说道：“要把不完美的东西变得完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要把完美的东西变得不完美也许只要吹灰之力就足够了。”

接下来，徐义林的述说再次把发生在六十多年以前的尘封往事带入了周玄的思绪……

完美的爱情不是一个人的至死不渝，而是两个人的情深意长。张月见可以对奥列格情有独钟，奥列格却无法为张月见孤独终老。迫于国家和君方的双重压力，他无可奈何接受了一桩政制婚姻。

消息传回国内，最先知道的是叶燊，可能是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曙光，终于还是对张月见作出了最后一搏。爱情可以让人真诚善良，也那个叫人疯狂残忍。不难想象，当张月见听说奥列格回国后已经娶妻生子，顿时好似晴天霹雳。心灰意冷的她并没有被叶燊非她不娶的那份坚持所打动，不过整个人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徐义林说得没错，从不完美到完美，或许至少有十万八千里路远，可是从完美到不完美，也许就只有一步之遥。

叶燊的一句话，就令张月见曾经信奉半生的柏拉图式爱情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如今回过头来看，那句话又犹如一记七伤拳，既伤人，又伤己。心如死灰的叶燊在一场宿醉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不知道是酒精要了他的命，还是生无可恋的郁结给了他最后的解脱。总之，他的意外死亡令所有人哀叹惋惜。

张月见参加了叶燊的葬礼，尽管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从那以后，很少有人再见到她，据传她被上级部门安排到了天一阁工作。

“天一阁！”

这次打断徐义林的是周玄自己，天一阁位于宁波市海曙区，号称民间第一藏书楼。周玄身为一个易学家，多年来不止一次造访过那里，更钻研过无数珍藏其内的古书典籍。

周玄抬手扶了下眼镜，然后为徐老续了杯茶，接下来的故事正是他最想听的部分。

据说张月见自从进了天一阁，就再也没出来过。许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有人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最后的尸检报告认定她是自然死亡。令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是，张月见居然是一个守身如玉的贞女，那也是她和奥列格·杜曼斯基之间那段柏拉图式爱情的铁证。后知后觉的人们无不为自己曾经的偏见而懊悔，既然两个人未曾有过肌肤之亲，那么即使是不被世俗包容的师生恋，也是纯真圣洁的师生恋。

提到“师生恋”，徐义林又揭开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张月见和奥列格之所以两情相悦，原来主要是因为两个人志趣相投。奥列格虽然是前苏连的物理学家，却对我国的《周易》兴趣盎然，如痴如醉。被誉为才女的张月见则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擅奇门遁甲。两个人相遇相知，就如同爱迪生走进了实验室，就此难分难舍。所谓的“师生恋”其实完全不是大家想当然所认为的那样，张月见才是老师，奥列格才是学生。

据内幕消息，当年张月见和奥列格成功将物理学和易学融会贯通，继而有了惊世骇俗的重大发现，所以奥列格才被前苏连不惜一切代价引渡回国。

听到这里，周玄情不自禁竖起两只耳朵，生怕漏听掉从徐老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至于这把扇子，正是由我制作，经叶燊之手送给张月见的，没想到后来成了她的遗物。”徐义林说着，低头看向扇面上那首词作，又道，“没错，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真迹。”

周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尼古拉·杜曼斯基却说那是他爷爷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