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代号为春秋的线人,何黎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如果非要扯到人的原始本能上面去,或许能做些解释,比如何黎如今比较佛系,一般的货色瞧不上,往正派的身份上靠一些,那就是眼前这位,只是线人,到底不是警局里的同事,可以亦正亦邪,甚至是作为双面卧底存在。
不过基于昨晚针对沙鳅和沙鳝的抓捕行动来看,这位叫声秋的线人似乎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双面卧底,想到这里,何黎冲着春秋笑了笑,问道:“喲,什么风把你吹来接我出去了?”
此时的春秋早已经一改昨晚的风尘味,脸上没什么妆容,衣衫也较厚,不知道是原本骨子里就比较保守,还是最近有所降温,不想白白便宜街面上那些带着贼兮兮眼神的主儿,她扭过头,显然不是刻意在等何黎出来,而是等那位“妹妹”。
不过她没能想明白的是,这位说了一晚上黑花的主儿,怎么这么轻易地就从局子里出来了?
早前的时候她就听过警匪一家的说法,也见识过一些落马的老虎模样,如今自己碰到,心里难免有些奇怪,但忍着没问,她不是个喜欢多嘴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被发展成为线人,况且,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见对方并不搭理自己,何黎干笑了两声,捂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两口,而后打趣道:“在等你妹妹?你这姐姐当的也真是够可以的,拉妹妹下水,做这档子生意?”
春秋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冷声回道:“没你的事,赶紧给我滚!少跟老娘打镲,跟你不熟。”
“呵,昨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我,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了?”
“你还真以为我那是在求你办事?”
春秋咧着嘴,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来,道:“我那是给你机会,要是你不肯帮我,今天也出不了警局!”
“听你这话的意思,我能出来,是托您的福了?”
“少贫嘴!”
在与沙鳝、沙鳅接触的过程中,何黎早已经开始怀疑春晓、春秋两姐妹的身份。虽然是摆在桌案上的“鱼肉”,却总透着几分奇怪的味道。一是没有被沙鳅等人强迫,二是可接待客人,也可以拒绝,有几分自由人的意思。这也是何黎一直怀疑的原因,如果春晓和春秋只是被贩运的对象,那么这样的待遇远不是一帮人可比,至少在自由程度上如此。
何黎原本想等等赵前,却不料春秋忽然古怪地问道:“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何黎稍微迟疑后,回道:“没有。”
“见到我,你很意外吗?”
何黎的眉头微皱,这样刻板的问答方式让他有些抗拒,像是警察审问犯人,而对方总是用相同的句式来回答问题,有些故意挑衅的意味。
“你是在等我吗?”
“不然呢?”
春秋一改之前的态度,如果说在农家院时,她是只看似温顺的小猫,那现在,她就是只狡猾的狐狸,避开所有的问题,并试图获得更多的信息。
何黎跟她擦肩而过,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再继续进行下去,也没有丝毫的意义,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这就要走?”春秋又问。
何黎停下脚步,却不转身,眉头更加深皱,但随即释然,也学着春秋的口吻,回道:“不然呢?”
说完,何黎继续迈步向前。
“我一直很好奇,谁会是内鬼,只是没想到会是你。”春秋清了清嗓子,像是挤出了些许肮脏的痰,啐了一口,而后接着说:“哦,不,应该说是你让我知道了有内鬼这件事,是你报的警,对吗?”
何黎咬着牙,转过身来,“这种话,我劝你不要随便乱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冲动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春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笑了起来,整个人扭动着,捂着嘴,一会儿又回到之前的状态,冷着脸,说:“你这话说得真是,好像谁的脾气好一样?你有本事来横一个给我瞧瞧,我倒是想知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春秋故意将自己的领口往下拉了拉,对着何黎,示意何黎动手。
何黎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浪劲,昨天不是叫了一晚上,也不嫌累?”
春秋有些生气地看着何黎,像是受了侮辱的样子,“那你不也听了一晚上?”
“嘁!”
春秋的脸上又有了笑意,“怎么,被人揭穿听墙根,不乐意了?”
何黎摇了摇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也是,咱们何大刑警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号人?满脑子都是破案,满脑子都是人口贩运集团,满脑子都是老……”
一个“鬼”字还没说出口,何黎已然上前,强行将春秋的嘴给捂住了。
春秋奋力地挣脱,而后有些戏谑地盯着何黎,“怎么,让做不让说的?”
何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问:“你是怎么听到这些的?”
“我可没有你那爱听墙根的爱好。”
何黎顿时有些发懵,这些信息若不是听来的,凭春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何黎卧底了三年,身份掩藏得一直很好,却不料今日轻巧被一个女人说了出来,这种震惊感可想而知。
“说!”何黎有些气恼,这可不是听墙根一类的小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你要是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送进去?”何黎指了指警局,威胁道。
却不料春秋丝毫不在意,“你别跟我来这套虚的,就是把我送进去,我十分钟就能再出来,你信不信?”
何黎咬了咬牙,这里是冬月市,而不是临海市,如果将春秋送进去,没有一个合理的罪名,似乎也说不过去,老猫虽然还在,但毕竟这里是冬月市的警局,并不归老猫管辖,这倒是个难题。不得已,何黎只能改换思路,用另一种稍微轻松的语气,说:“说说吧,你想怎么样,为钱,还是为了别的?”
“你的眼里只有钱?”
何黎撇撇嘴,“算是我说错话,你想怎么样,可以告诉我了吧?”
“春晓。”
“嗯?”
“我为了春晓而来。”
何黎有些不解地问:“春晓?跟我同屋那个?”
春秋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你既然知道我是刑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清楚吧?”
“那就好。”春秋松了口气,“我想让你帮忙,把春晓接出来。”
“就为了这个?”何黎更加不解了。
“对。”春秋点头。
“你既然自己能出来,那自然有办法把春晓也弄出来啊?”
“不。”春秋的神色一暗,“我的意思是她并不在警局里,而是在临海市。”
“什么意思,她已经出来了?去了临海市?”
春秋迟疑了一会儿,接话道:“对,出来之后,她留下纸条,去了临海市,好像是沙鳅介绍去的。”
“这才一天的功夫,发生这么多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如果要解释的话,那我只能说,我的妹妹春晓,是沙鳅手下的一个‘冰女’,如果你不知道冰女是什么,我也不想多解释,我只想你帮我把她从沙鳝的手下解救出来,作为回报,你的身份,我会一直保密下去。”
“既然她是沙鳝手下的‘冰女’,为什么又去了临海市?”
“很简单。”春秋很是自信地说:“因为他们也想知道内鬼是谁,你和赵前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是内鬼,春晓过去,大概是奉命去查查这件事,沙鳝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一次,他的老巢被端了。”
“你们是怎么确定一定有内鬼的?”何黎问。
春秋笑了笑,有些轻蔑的意味,“亏你还是个刑警,这次大规模的收网行动,这么准确的找到了沙鳝的老巢,而且还是两个人都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不怀疑?而且最近来的新人里,只有你和赵前,虽然你们是打着老鬼的旗号过来的,但沙鳝一样有防备,赵前虽然算是他的老熟人,也一样会被怀疑,至于你,嫌疑肯定更大。”
“那何必还要派人去调查?还是派一个没有自控能力的‘冰女’?”
“你知道这个人,他为什么叫沙鳝吗?”
何黎摇了摇头。
春秋接着说:“首先,他是沙头地下的皇帝,其次,他这个人很滑,像是泥鳅,又像是鳝鱼,你总也抓不住,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头。”
“有点意思。”何黎笑着点了点头,“那看样子,离开冬月市之前,必须得解决到这个沙鳝、沙鳅咯?”
“这是你的事。”春秋补充道:“如果不解决,后果你应该清楚,赵前迟早会出来,也迟早会怀疑上你,而你这样一个人回临海市,老鬼也一定会做掉你,毕竟你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人,也不是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人,原因很简单赵前在蹲大狱,你却安然无恙的回去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何黎问。
“很简单,离开冬月市之前,将沙鳅和沙鳝做掉,然后带着我,装作一副逃避追捕的样子,狼狈地回去,这样才有机会活下去,你们的计划也才能展开。”
“我们的计划?我们什么计划?”
春秋撇撇嘴,“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计划,你既然在卧底,计划你应该最清楚。”
何黎自嘲地笑笑,关于计划这件事,老猫从来没有提及,偶尔被问到,也是对何黎一阵敷衍,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没有计划就是计划的全部,解救所有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覆灭跨国人口贩运集团。
“那,我可能得考虑一下。”
“你需要考虑什么?”
“这个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向你汇报吧?”
春秋不以为意地笑笑,而后依然是一副吃定何黎的样子,“行,你爱考虑什么就考虑什么,爱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我只关心结果,如果你不能帮助我把春晓救出来,那你的信息,很快就会被老鬼知道,至于结果,你应该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先走了!”
看着春秋一步步走开,何黎忍不住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出来的!?”
春秋没有停下来,只是将手举过头顶,不停地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