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似乎觉得跟何黎聊得很投机,也不管游戏是否还在运行,直接锁了屏,站起身来,从兜里摸出包烟来,依旧还是华子,此时他整个人看上去,气息变得有些不同,有股子小孩儿的稚气,又有股成年人的狡黠。
抽出一根递给何黎,何黎却不经意地看到这家伙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鼻涕粘液,当即拒绝掉。
小贝呆在当场,似乎在思考自己被拒绝的原因,却又像是在发狠,整个人都微微有些颤。
见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何黎急忙解释道:“我习惯了抽自己的烟,你这华子,我抽不惯,对不住啊。”
说到底,这个小贝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不是七八岁了,不管抽烟,还是喝酒,亦或者说出什么怪异的话来,那都是这里的环境所导致,不在他自身。
小贝从何黎的手机抢过烟盒,那是包黑兰州,价格不过一字头,但小贝显然没有见过这烟,问:“你这烟,贵不贵?”
这个问题算是把何黎给问住了,作为十年的烟民,他向来在意的都是烟味合不合自己,至于价格方面,考虑得还真不多,不是说非得拿包华子,带条小熊猫,搞个大重九才行,面子这东西并不实用,况且原本就没什么面子可言。
小贝似乎看出了何黎的心思,自顾自地将华子给点燃,而后拍了拍何黎的肩膀,说:“大哥,人生在世,潇洒点,钱财都是身外物,别舍不得,抽点好烟啊。”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何黎的烟不上档次,但这句“钱财身外物”却实在没什么逻辑可言,何黎也不去追问,或者是纠正什么,只是笑笑,也不去抢那包黑兰州,而是将小贝那包华子拿到自己手里,抽出一根,点燃后,问小贝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你妈不管你抽烟这事吗?”
“她啊?”
仿佛提起张寡妇来,小贝才有些犹疑,先前脸上的得意神色也跟着不见了,说道:“她才不管我呢,而且我沙叔叔说我可以抽,我妈哪儿管的着?”
“你今年多大?”
“年底就十八咯。”
“哦。不小了啊,怎么没上学?”何黎问。
小贝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某些话来,故作老成地反问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提升自己……”
何黎的话到一半就被打断掉,小贝直接自问自答道:“读书嘛,还不就是为了能出来找个工作,挣钱,我有钱,何必去读什么书?再说了,学校里那些人,总觉得我是个傻子,不爱跟我玩,嘁,他们一般穷鬼,还敢看不起我,让他们都读书去吧,以后来给我打工,我不给他们发工资,气死他们!”
这番言论,实在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即使认定了“读书无用论”,也不至于贬低到这种程度,但要让何黎去反驳,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往深处说读书的意义,对于小贝这个有些憨的人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往浅了说,似乎连何黎自己都不能说服,他索性假意附和道:“也是,既然有钱,是不用读书。”
“是吧?”
得到肯定后,小贝的模样又变得有些骄傲起来,道:“我沙叔叔说,以后这村长的位置就是我的,而且还会给我钱,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了,谁要是不听话……”
后面的狠词狠话,何黎实在不愿意听,一个人玩起手机来,看了一圈新闻,也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这时,小贝也完成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见何黎没有跟着搭话,又像是想起自己还有一局游戏没有打完,拿出手机就开始干了起来,好在小贝不是键盘侠那一类,否则要是跟队友吵起架来,这觉也就不用睡了。
一整天的奔波让何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其实很想问小贝关于村子的更多事,但又怕床上的赵前只是假寐,要是被发现,或许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时候,好奇心真得收起来,等赵前觉得有异样的时候,他再站出来问,或许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这村子地处偏僻,距离冬月市到底有多远,何黎心里没底,这或许就是个不起眼的城乡结合部的村子,但也可能就是一个大本营?
第二天一大早,何黎在睡梦中醒来,眼前似笼罩了白光,稍微清醒点后,他才意识到,这光来自窗外,却不是天光,而是汽车的灯光。
此时天色尚早,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一辆越野车停在院子里,车灯还没有熄灭,正对着何黎所在的卧室,这像是一种刻意的行为,几个人影闪动间,何黎已经穿戴好,推门卧室的门,赵前已经起来了,跟沙里坐在桌前,谁都不吭声,只是各自捧着一杯热茶,一副各怀心事的模样。
见何黎起来,赵前出声道:“怎么样,这睡得我腰酸背痛的,凌晨就醒了。”
何黎看了看时间,此时也不过是清晨六点,自夜里三点算起,现在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而已,赵前凌晨醒,是说他根本就没有谁?何黎摸不准这话的意思,只是如实地回道:“我觉得还行啊,这床可比我那出租屋强上一百倍。”
“你那出租屋,跟猪窝没什么区别,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赵前打趣道。
这时,沙里插话道:“既然都醒了,那就去我家吃饭吧,我婆姨蒸了馍,将就吃两口。”
“沙鳝和沙鳅呢,还没回来?”
提起这个,沙里忽然申请一窒,辩道:“他们俩啊,还在城里吧,不清楚,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就清楚了。”
“说起电话,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这怎么没信号啊,也没网,电话打不出去,也上不了网啊?”赵前问道。
“呵呵,忘记告诉你了,那玩意儿在我这里,不顶用,别说打电话,你就是信息都发不出去,这也不是为了安全着想嘛?”
何黎当即反应过来,这话说得好像有些问题,小贝能上网,还能打游戏,网速自然不会低,自己这手机昨晚看似能上网,其实也只是缓存下来的讯息而已,一旦刷新,立马就会失去网络连接。
刚才他试图刷新网络时就看到了无信号的标识,此时再被沙里一提醒,何黎立即拿出手里,倒不急着给谁打电话,而是打开聊天软件,试图给赵前发定位,但链接失败。
“与世隔绝”这几个字很是突兀地出现在何黎的脑海里,但见赵前没有对此追问,他也只好闷着。
“算了,先吃饭,昨儿喝多了,脑袋还有点疼咯。”赵前提议道。
“行啊。”
沙里站起身来带路,又问道:“咋回事啊,喝的茅台还头疼,该不会是张寡妇给拿的假酒?”
“那倒不是,贪杯了。”
沙里笑了笑,并没有真要关心的意思,走出院门,上了车。
停在院子里这一辆是越野车,成色不算新,但看着就很有肌肉,显然是经过了一系列的改装,不论是外观,还是悬挂,亦或者轮毂都经过大动,车标被掩盖,更不要提车牌,乍一看有些猛兽的味道。
赵前上了车,坐在后排,紧挨着何黎。
只是村里这段路,何黎一直在疑心为什么要坐车,但这个考虑被赵前的问话打断,问:“一会儿见机行事。”
何黎低声问:“怎么,要出事?”
“不清楚,反正这老家伙肚子里憋着坏,我头一天能用老鬼的名头压他,但今天嘛,估计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而且我怀疑……沙里跟其他的买家在联系,咱们或许这回是撞上了硬茬。”
“这么说,昨儿你们这是在演咯?”
“算不上演,沙里年轻时在老鬼手下吃过亏,有点忌惮的,而且这个张寡妇,我看着也有点眼熟,总之,这事不简单,咱们见机行事,苗头不对,立马溜。”
何黎点点头,问:“那你昨儿还贪杯?”
“嘿嘿,这不是做做样子嘛,再说了,这酒不喝白不喝,他没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下手的。”
“要不,咱们……”
赵前用手打断了何黎的话,瞥了一眼前排的司机,换了个换题,问:“今儿真是够早的啊。”
何黎愣了一下,回道:“是啊,天都还没亮呢?”
看着汽车已经驶出了村子,向着更深处的山里而去,赵前问前排的司机,道:“兄弟,咱这是去哪儿啊?”
“去仓库啊,沙哥他们已经在等了。”
“他们回来了?”
“是啊。”
赵前的眉头一皱,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问沙里,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回来,现在司机却说回来了,这到底是想干嘛呢,这帮人。
“仓库里,有多少货?”
“也就十来个,最近不好找人哦,上面查得严,你们算是没来对时候,这回还有竞争的对手,沙老爹说,你们谁出的价高,就给谁,公平起见。”
赵前点点头。
与此同时,车子渐渐地摆脱了道路,来到一处山洞前。
一直没露面的沙鳝就站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