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黎从没想过会跟面前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庸俗不堪的打扮,异常刺鼻的香水,以及水桶般粗的腰肢,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北京话,正漫天要价。
相比于何黎的厌憎,赵钱对于这样的女人却是饶有兴致,在听完对方的报价后,不仅欣然接受,还趁机在女人的腰肢上捏了一把,引得女人扭动着躲开,而后开始令人生厌的“打情骂俏”。
入冬了,天总是灰蒙蒙的,像是刚哭过,而天底下这些各色的霓虹灯却是格外醒目,醒目到令何黎的眼睛产生晕眩感,扶住路边的栏杆,点上一根烟,何黎看着街对面的零点酒吧,他知道这个女人过来要价的目的,也知道这算是“行规”,只是对于何黎来说,这样的规矩,只会比眼前的这个女人更令人生厌。
赵前的脸上露出略显满足的笑意,过来轻轻拍了拍何黎,示意该走了。
何黎跟着笑,只是这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想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
三个人并排着进了酒吧,嘈杂的音乐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击溃,昏暗的环境似乎正在接纳所有的污秽。
女人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熟练地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酒单,而后看也不看,直接开始点酒,末了再抿着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两人,而后便四仰八叉地坐着,自顾自地点烟了。
何黎的视线转了一圈,回到赵前身上,附耳过去,问:“有戏吗?”
赵前咧着嘴,带着点坏的意味,回了句:“有。”
不一会儿,各种颜色的酒摆满了卡桌,女人从胸口摸出一副扑克牌来,开始讲“规矩”,而后将杯子拿到跟前,倒上半杯,再拿起扑克牌,递到两人面前。
“来吧,抽一张。”
赵前想也不想地抽了最右边的那张,按照他一贯认为自己是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原则。还没等何黎伸出手,女人抢先一步选了中间的那张,说是喜欢中间,而后坐到两人中间,大概是想说明什么,只不过两人都没会意,只顾着看牌。
女人撇撇嘴,重新拿起酒瓶,说:“牌小的喝。”
而后缓缓地往已经有半杯酒的杯子里倒酒,仅五六秒的功夫,杯子眼看就要满了,还是没人叫停,女人自己挤眉弄眼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而后叫摊牌,两张K,一张A,A在女人手里。
A最小,女人只得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张罗着继续。
又玩了几轮,女人总是拿到小牌,有些不乐意了,将扑克牌收了,重新塞回胸口的位置,而后随手将卡桌上的小物件拿过来,说:“我给你们测测运势,怎么样?”
何黎有些不耐烦地问:“还要等多久?”
女人顿时笑了,在何黎的胳膊上一拍,“别急嘛,一会儿就来,我这不是陪着你们……”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赵前的手直接环着将女人揽进怀里,而后将头凑上去,女人急急忙忙地推开,而后抓着赵前的手,说:“别这么心急嘛,这长夜漫漫的,先来测测运势?”
何黎将这个小物件拿过来,仔细打量,塑料外壳上印着十二个星座,每一个星座下面有一个投币口,旁边有些小字的说明,投入一元的硬币,或者扫码支付,下方的小孔里就会跳出一张纸卷来,上面写着本月的运势以及幸运数字和颜色。
在女人的“撺掇”下,何黎拿到了这样的一张纸卷,淡蓝色的字体,写着“水逆”,余下的小字实在有些难看,被何黎弃置到一旁。
女人抢过来,煞有其事地认真看了几眼,而后有些同情地看着何黎,“本月灾煞星动命途诡谲——水逆。”
何黎并不信这套,倒是赵前笑得前仰后合。
正闹着,卡桌前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个人,黑黑瘦瘦,背着光,也看不清长相,拖着沙哑的声音问:“几位,看戏吗?”
赵前往沙发上一仰,收起笑容,右手放进兜里,左手揉搓着纸卷,反问:“唱沙家浜,还是女驸马?”
“您说笑了,我们这里只有女驸马,沙家浜可唱不了。”
“东西呢?”
那人不急不缓地说:“还得请两位移步。”
赵前眉头一皱,“咱可是正经的生意人,还没请教?”
“小的沙鳅,两位若是有意,请跟我来。”
话音落地,沙鳅也不管身后的两人是否跟来,径直排开前面的人群,朝酒吧的后门处走。
何黎和赵前对了个眼神,跟了上去。
穿过酒吧后门狭窄且肮脏的过道,拐角处,赵前忽然停下脚步,将何黎一把拉到近前,而后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接着指了指身后的过道,何黎会意,转过身,颇有兴致地伸出半个头来,他倒是想瞧瞧,身后的尾巴会是谁?
一身庸俗的打扮很快让何黎失去了所有的兴致,那个女人跟来了。
“怎么是你?”何黎有些不悦地反问。
从“要价”开始到现在,女人的“职责”似乎已经完成,此时跟过来,又是什么意思?担心他们两个人搞鬼吗?
赵前不以为意,只看着因为尴尬而显得局促不安的女人,而后一把揽入怀中,笑着问:“才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想我啦,你这个小妖精。”
女人倒也算识相,很快配合着赵前,扭动着身子,在怀里蹭蹭,而后再也不看何黎一眼。
前面的沙鳅在这时折返回来,看了看眼前的情形,也不过问什么,又转身继续向前了。
何黎想说点什么,只是没来得及,因为赵前已经揽着女人往前走了。
四个人很快来到一处地下室,距离酒吧并不算太远,在沙鳅被确认过身份后,四个人得以进入地下室。一改之前的昏暗和肮脏,地下室里反而有着令人目眩的灯光,以及干净整洁的环境,看得出主人是个还算讲究的人,只是这对于何黎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越是这样讲究的人,越是不容易应付,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沙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挥挥手,示意三人坐到对面的位置上。面前是一张巨大的桌子,只是用长布盖着,看不清桌上摆着什么样的东西,想来不会是吃食一类的,接下来便是等待着这里的主人到来了。
何黎环视着周围,似乎并没有隐藏着的危险,也没有豢养类似猎犬一类。
主人很快现身,裹着貂皮大衣,胡子围着嘴巴转上一圈,再肆意地延伸到腮边,是个大汉形象,右手的中指上戴着大金戒指。
几个人“识趣”地站起身来迎接。
“赵老板,你这次来是做什么?”主人已然坐下,右手捏着自己的胡须,慢悠悠地问道。
赵前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当然是做买卖。”
“要想在我这里做买卖,规矩你应该清楚吧?”
说话间,沙鳅已然没了影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走了,又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知道。”赵前将怀里的女人往前一推,而后坐下来,“这次可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老葛介绍来的何黎,也就是他。”
赵前的手指向何黎的一刻,是成手枪的姿势,引得主人的目光立刻投来。
“这位便是沙头的土皇帝,沙鳝。”赵前介绍道。
何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将怀里的纸包取出来,放到桌上。
只是何黎没想到,这小小的动作,却招来了主人沙鳝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