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杨山娇不到五天,颜梅接到镇中心学校校长的电话,要她赶到教育局,说是黄局长要见她。跨进局长办公室,想象中要向她跪地求饶的混蛋并不在。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接待她。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挺有风度地伸出手来:
“颜老师,早就想跟你握手。我是城关二小的刘飞。今后我俩就是战友了。感谢黄局长把这么优秀的教师调到我校。”
她抖了一下,用左手抚胸问:
“啊!我……调到你的学校?你不是刘校长吗?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黄局长跟我打的电话。江主任开的门,叫我等一会儿——说曹操,曹操到。”
黄局长提着公文包进来,马不停蹄的样子,边走边从公文包里拿出调令递给颜梅:
“坐!颜梅老师从今天起调入城关二小,今天找刘校长报到。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已经认识了,不熟也熟了。而且颜老师在你们学校上过公开课。”
刘校长马上点头说:“那课讲得精彩绝伦,个个都说好。”其实他只听了五分钟就忙接待去了,满嘴跑火车。
刘校长给她倒了一杯茶。坐下喝水时,她笑盈盈地轮流打量两位男人。黄局长除了臃肿发福有了眼袋以外,红润的印堂发亮,犀利的眼神好像能洞穿人的心扉,都和十年前没有两样。
刘校长问:
“黄局长,我想让您的表妹教两班美术。工作轻松,也没有考试的压力。您看行不行?”
黄局长一挥手说:
“工作是工作,关系是关系,不能混为一谈。你记住八个字:严格要求,不搞特殊。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老师请了产假?”
“多亏黄局长提醒我。她教三(5)班数学,带班主任。那可是我校最好的班级。我交给颜老师放心。你上午办交接,下午来报到,晚上我和校委会一班人跟你接风。黄局长,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哎呀!您这是怎么啦?才打了吊针就工作啊,您要注意身体呢。”看到局长左手背上胶布缠着药棉,他就咋咋呼呼的,又嘘寒问暖了半天,才点头哈腰而去。
黄局长把门半掩着,把胶布和药棉揭下来——这是他有意留给她看的——扔到垃圾桶,用茶水冲洗干血痂。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有种奇怪的声音在弥漫,不知道是空调的声音,还是两个人喘气的声音。他首先打破了尴尬:
“颜梅,你过得好吗?”
她无所谓地说:
“混日子呗,能好到哪儿去?”
他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里,交叉着两臂,长叹一口气。眼前的人憔悴的脸和土气相让他心疼不已,只是脸上的红晕才使他略感欣慰。他揉着肚子说:
“颜梅,你知不知道,为你调动的事,我差点死了。说实话,就是为你死,也值。”
“真是为我吗?晓得是为谁。”
“不为你,为谁?你打了电话后我就联系人。”他板着指头数起来,“有管教育的牛市长,有人社局的余局长,有财政局的老曾。我请他们喝酒。老曾跟我是同学,逼老子喝酒,才签字盖章。我陪他们一个人喝了一杯酒。一杯二两啊,喝完第三杯,我就哧溜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人事不省。他们被我的诚心感动,一致表示特事特办。只要酒喝到位,办事就顺溜。就是把我的胃害苦了,一想起酒酸水就往上冒。”
她俏皮地说:
“活该!”
她在想人事调动是不是太简单了。田文香据她讲也找了人,怎么就没消息呢。如果几杯酒能解决问题,保证她喝死了也能笑醒过来。这是个为达到目的可以拼命的人。
“对!活该。我把你分配到二小是考虑到你跟杨山娇是同学,彼此有个照应。你又在二小上过公开课,有一定基础。教数学还可以补课——这话我是不该说的。你满意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笑着说:
“我非常满意,我从内心里感谢你。我走啦,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她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你等等。”
他先把门关上,走到她跟前说:
“我想给钱你把头发烫一下,再要杨山娇做参谋,到她专卖店买几套衣服。你进城就要有城里老师的范儿。不然,别人就会欺负你。在哪里都会欺生,对吧。你接受了,我心里也好受些。我本来还想跟你接风洗尘,就改日再请。因为要迎接省惠农政策检查,我马上要赶到市政府开会。我一个星期至少要开十个会,不是我开别人的会,就是别人开我的会。一天不开会我就活不了。”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进她的衣袋。顺带着极其自然地摸了摸屁股,就像夫妻之间搞的一些小动作,调调情趣。他知道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就是要她上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嘟着嘴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是跟你说了,只要帮我进城,我就原谅你。想不到这么神速,辛苦你了。你要保重身体,少喝酒。”
黄局长眼含热泪,掏出面巾纸擦着眼角: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早就该找我,难道我是无情无义的人,会坐视不管?”
“不是杨山娇出主意,我一辈子都不会找你。”
“你有事尽管找我。为你去死心甘情愿。我不会打扰你,但我会祝福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